办公室内,一个带着几分慵懒、拖着长调的声音悠悠传来:“进来吧——”
杨诚实闻声,赶忙伸手握住门把手,轻轻一转,推开了办公室的房门。还未跨进门内,他人还在门口,脸上已然堆满了热络的笑容,那笑容灿烂得仿佛能驱散室内的每一丝寒意,同时,洪亮又带着十足敬意的声音响起:“刘哥,是我呀,诚实!我把我表弟带来面试啦!”
随着门缓缓打开,温羽凡的视线也随之探入屋内。只见在这宽敞偌大的办公室里,仅有一个身形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正惬意地坐在那张宽大得有些夸张的办公桌后面。男子身前摆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此刻,他刚把手中那小巧的茶杯放下,升腾的热气还在他眼前氤氲环绕,模糊了他的眉眼轮廓。
中年男子听到杨诚实的声音,原本微微眯起的眼睛瞬间睁开,目光聚焦过来,脸上随即绽开一抹笑意,热情地招呼道:“哟,是老杨啊!没想到你今儿来得这么早!快,快进来!”说着,他还站起身来,绕过办公桌,迈着略显迟缓却依旧不失亲和的步子,向着杨诚实和温羽凡迎了过来。
办公室的地面铺着深棕色的木质地板,男子的脚步踏在上面,发出“咚咚”的闷响,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回荡。
杨诚实稳稳推着温羽凡,缓缓迈进办公室。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室内,办公桌上摆放着整齐的文件,一侧的书架里塞满了各类资料,墙角还放着一盆绿植,叶片有些打蔫,却也给这略显严肃的空间添了几分生气。
刘成刚在他们身后轻轻带上房门,动作轻柔,随后快走几步,侧身引着两人往办公室里的沙发走去,脸上笑意盈盈,热情地说道:“来来来,千万别客气,都坐下慢慢聊。”他抬手示意两人落座,接着便走到一旁的茶几边,开始摆弄起茶具。只见他手法娴熟,取茶、泡茶一气呵成,不多时,茶香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杨诚实见状,连忙摆手,客气地说道:“刘哥,您可别忙活了,我就是单纯带表弟来面试的,您太客气了。”他的身子微微前倾,言语间满是谦逊。
刘成刚却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愈发爽朗,哈哈笑道:“哎呀,谈什么面试呀,在咱这儿,这事儿不就是我一句话的事儿嘛!老杨,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先喝茶,咱边喝边聊!”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两杯热气腾腾的工夫茶递到两人面前,茶盏上还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白雾,茶香愈发浓郁。
温羽凡见刘成刚递来茶杯,倒也没有忸怩。他抬手稳稳接过,那茶杯外壁还带着温热,触手生暖。他微微倾身,轻抿了一小口,茶汤滑过舌尖,初尝时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味蕾上蔓延开来,可转瞬之间,一股清甜之感便从舌根处缓缓泛起,且愈发浓郁,好似春日里破土而出的新芽,带着勃勃生机。
温羽凡暗自思忖,这茶口感层次丰富,显然是难得的好茶。抬眼望去,只见刘成刚悠然自得地端着茶杯,微微眯着眼,沉浸在茶香之中,享受之意溢于言表。再打量这办公室,陈设虽不算奢华,却处处透着精致,从那套精巧的茶具,到摆放整齐的各类摆件,不难看出这位刘经理平日里着实挺会享受生活。
杨诚实端起茶杯,仰头便是一大口,他哪懂什么品茶的门道,只觉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此刻,他心里装的全是温羽凡工作的事儿,哪有闲情逸致细品茶香。咽下茶水,他忙不迭地放下茶杯,脸上带着几分焦急,望向刘成刚,开口问道:“刘哥,我表弟这情况,您也都看到了。他在您这儿工作,真能顺顺当当的,没什么问题吧?”说话间,他的双手不自觉地在膝盖上搓动着,眼中满是忧虑。
刘成刚闻言,将目光投向温羽凡,上上下下打量了两眼,随后嘴角一勾,笃定地说道:“我说行,那肯定就行!”然而,话音刚落,他话锋陡然一转,“不过呢,老杨,你也得理解我,就你表弟这状况,要是跟其他正常员工拿一样的工钱,实在不太现实。”说着,他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紧接着又将手指变换成五根,“一个月最多只能给他这个数。”
杨诚实瞧见刘成刚的手势,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个“川”字,忍不住出声道:“啊?两千五啊!刘哥,这也太少了吧。您看,现在物价这么高,这工资实在……”他欲言又止,脸上满是为难之色。
刘成刚无奈地叹了口气,摊开双手解释道:“少是少了点,可我也没办法呀!我打心底儿也想给你表弟开高工资,可你想想,他这身体状况,工作效率肯定没法跟其他人比,一个人也就顶半个用。要是给他开高了,其他员工心里肯定不平衡,到时候闹起来可不好收场。再说了,就是我姐夫,肯定也不会同意的。”说罢,他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确实,刘成刚在乘风机械厂能这般逍遥自在,全仰仗他是老板小舅子这层关系。然而在薪资的事儿上,他虽有话语权,但也得顾全各方。
杨诚实听了刘成刚的话,满心无奈,只得缓缓转过头,目光带着一丝犹疑与关切落在温羽凡身上,嗫嚅着开口:“羽凡,你看这事儿……”他心里清楚,温羽凡曾经有着体面的工作,虽说不清楚具体收入,但肯定远不止这两千五的月薪。在他看来,这样大幅的薪资落差,温羽凡多半难以接受。
可出乎杨诚实的意料,温羽凡脸上神色平静,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语气笃定地答应道:“没关系,我干。”对于如今的温羽凡而言,过往那些对财富的追逐,早已如过眼云烟。经历了人生的跌宕起伏,他的心志已全然改变,钱,在他眼中不过是身外之物,如今的他,有着更为重要的事要去做,这份工作,于他而言,不过是当下的一个容身之所,能为他的计划提供些许掩护,至于薪资,实在无足轻重。
刘成刚听闻温羽凡答应,脸上瞬间绽开了花,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忙不迭地说道:“好好好,既然表弟你这么爽快,愿意在咱这儿干,那事儿就成了!试用期也别折腾了,我这就给你准备合同去,咱马上把这事儿敲定!”说罢,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动作麻利得仿佛换了个人,全然没了先前那副慵懒劲儿,脚底生风般快步朝办公室门外走去。
看着刘成刚离去的背影,杨诚实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嘀咕,总觉得这刘成刚今儿个表现得太过兴奋,有些不太寻常。往常谈个事儿,他都要拖拖拉拉,这会儿却这般雷厉风行。
实则,刘成刚心里自有他的小算盘。这些年,乘风机械厂虽说经营还算稳定,但在一些政策福利的获取上,始终差了那么一截。他早就听闻,政府为鼓励企业吸纳残疾人士就业,给出了诸多利好政策,从税收减免到专项补贴,都是实打实的好处。如今温羽凡这个“契机”送上门来,他怎能不欣喜若狂?表面上,他一副照顾温羽凡的模样,口口声声为表弟着想,可实际上,温羽凡的加入,而且是低薪,对他和工厂而言,无疑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既能为工厂谋得政策红利,说不定还能在姐夫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往后自己在厂里的日子,只会更加舒坦。
杨诚实满脸歉意,目光满是心疼地看向温羽凡,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责:“羽凡啊,你真不用为了照顾我的面子勉强自己。这地方工资确实低,往后表哥一定再给你寻摸个更好的活儿,你千万别委屈了自己。”他微微俯身,双手搭在温羽凡轮椅的扶手上,眼神真挚,恨不得将满心的关切一股脑传递给表弟。
温羽凡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轻声说道:“没事的表哥。我现在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工资少点也没关系的。”话刚落音,那不争气的肚子好似故意应和一般,“咕噜噜”地大声抗议起来,在这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杨诚实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打趣道:“哟,怎么又饿啦?最近你这饭量可真是见涨,比以前能吃多了……不过能吃是好事儿啊,老话说得好,能吃是福嘛。想当初你茶不思饭不想的模样,可把表哥我愁坏了。”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温羽凡的肩膀,眼中满是释然与欣慰。
温羽凡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尴尬地挠了挠头,解释道:“最近我算是想明白了,不能再那么消沉下去,让表哥为我担惊受怕,是我不好。”他微微低下头,像是在为曾经让表哥操心而羞愧。
杨诚实直起身子,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说道:“好好好,只要你能想通,表哥比啥都高兴。”他抬眼望向窗外,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地面,恰似此刻他满心的欢喜,暖烘烘的,驱散了心底长久以来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