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濒死县令
“冲进去!宰了那狗官!”
“姓蒋的!给老子滚出来!”
“欠饷不还!还敢打伤兄弟!今天不给个说法,把你剁了喂狗!”
“狗官!还我儿命来!”
愤怒的嘶吼伴随着剧烈的撞门声,将蒋怀安从一片混沌中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扭曲,入眼是古旧的雕花房梁,好一个诡异的氛围。
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
这是哪儿?
我不是在加班赶项目吗?
怎么会……
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入他的脑海。
大明,崇祯十七年,农历三月十二日。
海南,琼州府,陵水县。
他,蒋怀安,成了这个偏远海岛县的七品县令。
一个濒死的县令。
记忆显示,原身似乎因断了一桩牵扯本地乡绅的小案,被指“断案不公”,引发民愤。
更要命的是,他还拖欠了县衙里那为数不多、老弱病残的军户的饷银。
内外交困,积怨爆发。
就在刚才,愤怒的乡民代表和哗变的士兵冲击了县衙后宅,混乱中,原身似乎被利器划伤胸口,本就孱弱的身体直接崩溃,一命呜呼。
而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工程师兼历史爱好者,就在这个绝望的节点,鸠占鹊巢。
“砰!”
“砰砰!”
脆弱的木门在撞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木屑簌簌落下。
门外,是想要他命的乱民和哗兵!
门内,只有一个吓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小丫鬟,约莫十四五岁,应该是原身的贴身侍女,名叫小翠。
绝境!
彻头彻尾的绝境!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二日……蒋怀安猛地记起一个关键节点。
这意味着,七天之后,李自成将攻破北京,崇祯皇帝将在煤山上吊殉国!
大明,即将倾覆!
而他,却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孤岛县城里,开局就要面对必死之局!
蒋怀安强忍剧痛,用尽全身的力气,朝吓傻了的小翠喊道:“布条!快!撕一块布条,用力勒紧我的胸口!压住!别让它流血!”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不断渗血的位置。
小翠吓得魂不附体,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但还是手忙脚乱的动作起来,胡乱撕下自己裙角的布条。
“用力!压住!对…就这样!别松手!”蒋怀安忍着剧痛,凭借前世那点可怜的工程项目现场急救知识指导着,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冷静!
必须冷静!
项目经理的基本素养,越是紧急情况越要稳住!
“外面…什么人?”他喘息着问小翠,声音嘶哑。
“是…是王…王吏目他们…还有…还有张麻子那几个兵丁…好多…好多乡民也来了…”小翠带着哭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们说…说大人您断案不公,贪墨钱粮,还…还打伤了讨饷的兄弟…要…要冲进来…”
王吏目?
蒋怀安脑中闪过一个四十来岁,留着山羊胡,眼神阴鸷的中年男人面孔,是前任县令,现任知府周扒皮的心腹走狗。
妈的,这是趁火打劫,想搞死原身,自己上位,或者给主子递投名状啊!
原身的死,估计和他脱不了干系!
“砰!”门板被撞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看就要散架。
不能等死!
蒋怀安深吸一口气,积蓄起全身的力气,朝着门外吼道:“外面何人喧哗?!本官在此!谁敢放肆!”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虚弱,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镇定,硬生生让门外的嘈杂声停顿了一瞬。
“哼!蒋大人?你还有脸自称本官?”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正是那王吏目。
他尖着嗓子,刻意放大音量:“你昏庸无能,鱼肉百姓!克扣军饷,天理难容!今天弟兄们和乡亲们就是来讨个公道的!识相的赶紧滚出来受死!免得弟兄们动手,死得难看!”
王五的声音又尖又利,极尽煽动之能事,让外面那些犹豫的人彻底倒向他。
蒋怀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大脑飞速转动。
跟这帮红了眼的家伙讲道理是扯淡,必须先稳住他们,分化他们。
“王吏目是吧?”
“你说本官断案不公,证据何在?哪宗案子?哪个苦主?你说本官克扣军饷,账册何在?县衙府库账目,你我皆可查验!如此煽动兵丁冲击县衙,围攻朝廷命官,是何居心?!”
他顿了顿,不等王五反驳,声音陡然提高:“本官承诺!只要诸位稍安勿躁,待本官查明真相,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若真是本官之过,绝不推诿!该杀该剐,悉听尊便!若有人从中作梗,栽赃陷害,本官也绝不姑息!”
空头支票先开出去,拖时间才是王道!
门外沉默了片刻。
蒋怀安这番话,条理清晰,逻辑分明,和他平日里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判若两人。
一些乡民和普通士兵开始窃窃私语,眼神闪烁,看向王五的目光带上了审视。
“国事艰难,流寇四起,鞑虏将至!”蒋怀安继续攻心,声音里透出一种沉痛,“陵水一隅之地,本就贫瘠,若再内讧,岂不是自取灭亡?!诸位乡亲,各位兄弟,当真要毁了我们最后的安身之所吗?!”
“少他娘的废话!”王五被蒋怀安几句话问得有些心虚,恼羞成怒地打断,“弟兄们,别听他花言巧语!他这是缓兵之计!今天不拿下这狗官,我们都得玩完!”
他狠狠地一挥手:“撞开门!”
“冲进去!”
几个被他收买的死硬兵痞再次举起木桩,就要往门上撞。
眼看局势又要失控。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异常洪亮的声音穿透了喧嚣:“且慢!”
声音自带一股威严,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
“蒋大人既已醒转,有话不妨当面说清!如此冲击县衙,围攻朝廷命官,成何体统!”
门外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一个身穿洗得发白的儒衫,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走了进来。
老者的出现,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烈火上,场面瞬间冷却了不少。
他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目光扫过王五和那些兵丁,带着明显的不悦。
他显然也不满县令的所作所为,但更反对这种无法无天的暴行。
蒋怀安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救命稻草来了!
冯默!
陵水县的老秀才,据说年轻时也曾云游四海,见识不凡,后来科举无望,便回乡教书,在本地士绅和百姓中都颇有声望。
“冯先生!”他立刻扬声道,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尊重,“先生明理!本官愿开门与先生及诸位乡亲代表对话!但为示诚意,还请王吏目约束手下兵丁,放下武器,退出庭院!否则,本官宁死,也绝不开门受辱!”
王五脸色一变,眼神阴狠地扫过冯默,又看了看周围开始动摇的人群。
他心里把蒋怀安骂了个狗血淋头,这小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缠?
他知道冯默在本地的声望,不少乡民都听他的。
若公然违逆,恐怕人心立散。
可就这么放过蒋怀安,到嘴的肥肉岂不是要飞了?
一旦让这小子缓过劲来查账,自己和知府那点破事……
一时间,庭院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板上,以及门板后面那个生死未卜的县令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