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切井然有序推进的时候,陵水盐场出事了。
主管赵德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县衙后堂。
“大人!不好了!盐场…盐场昨夜遭了贼!”
蒋怀安正看着冯默整理好的流民登记册,闻言猛地一震。
盐场,那是陵水如今的钱袋子,绝不容有失!
陈大海按住腰刀,上前一步。
“赵主管,慢慢说,怎么回事?”
赵德海喘着粗气,颤颤巍巍地说道:
“好几个晒盐池,被人倒满了污泥!新修的池壁也被撬坏了!眼看就要出新盐的卤水,全完了!”
他捶胸顿足,“完了!这损失大了去了!”
盐工们跟在后面,个个面色铁青。
这不仅是县衙的损失,更是断了他们的活路,那些指望换粮食的贡献点啊!
“走,去看看。”蒋怀安起身,脸色沉静。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盐场。昔日虽然破败但已开始显露生机的盐场,此刻却一片狼藉,让人看了想骂娘。
几个最好的晒盐池里,黄褐色的污泥混着浑浊的卤水。
新砌的石壁上,留下粗暴的撬痕。
蒋怀安蹲下身,捻起一点湿泥,又看了看撬痕。
手法利落,目标明确,绝非普通蟊贼。
破坏者很熟悉盐场的运作,知道哪里最关键。
陈大海带人仔细勘查四周,很快回到蒋怀安身边。
“大人,脚印杂乱,不止一人。看痕迹,是老手,进退都很有章法。”
蒋怀安站起身,环视破败的盐场,心中已有判断。
“召集赵主管、苏姑娘,还有几个信得过的老师傅,到工棚议事。”
工棚内,气氛凝重。
蒋怀安开门见山:“都说说吧,谁最可能干这事?”
赵德海愁眉苦脸:“还能有谁?肯定是刘老三那伙人不甘心!他们被大人除了,怀恨在心!”
一个老盐工附和:“对!肯定是他们!这帮天杀的!”
苏梅却摇了摇头。
“大人,我看了现场。破坏者只针对卤水池,成品盐堆一点没动。”
“这不像是单纯报复泄愤。他们是要打断我们的生产,毁掉大家对新法的信心,制造恐慌。”
“制造恐慌…?”苏梅的话,点醒了他。
这种精准打击生产流程的手段,更像是一种警告,一种示威。
用心险恶。
刘老三的残余势力?有可能。但他们有这么周密的计划和执行力吗?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琼州府那个“拜把子兄弟”?
或者,是其他被县衙直管盐场触动了利益的私盐贩子?本地某些不甘心被压制的豪强?
甚至…内部有内应?
“大海。”
“在!”
“盐场加派人手,日夜巡逻加倍!水源、卤水池、仓库,列为重点!另外,在盐工里发展几个可靠的眼线,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汇报!”
“是!”
“赵主管。”
“小人在。”
“安抚好大家的情绪,告诉他们,县衙绝不会放过凶手!组织人手,清理盐池,修复池壁,尽快恢复生产!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拧成一股绳!”
“大人放心!我这就去办!”
“大海,根据现场痕迹,暗中追查。有前科的泼皮,刘老三的旧部,近期行为反常的人,都给我盯紧了!”
陈大海领命而去。
“冯先生,”蒋怀安转向一直沉默的冯默,“盐场这边所有管事、小吏,还有近期接触过核心区域的人,你暗中排查一遍,不要打草惊蛇。”
冯默点头应下。
排查很快有了点眉目。
冯默低声汇报:“大人,有个负责夜巡的小吏叫周七,是前县丞李昌明的远房侄子。事发那晚,他恰好告病,说是拉肚子没当值。问了同屋的人,却说前一晚还见他吃了三大碗饭,不像有病的样子。”
李昌明的人?时间点太巧合。
但没有证据。
不能动他,打草惊蛇,只会让背后的人藏得更深。
得想个办法,让他们自己跳出来。
这时,林婉儿拿着一本账册匆匆走来。
她先向蒋怀安和冯默行礼,然后轻声汇报:“大人,冯先生,我整理盐场修缮物资账目时,发现前几日出库的一批木材,记录的用途与实际对不上,好像…少了一部分。”
木材?
蒋怀安脑中灵光一闪。
撬坏池壁需要工具,盗走木材可以制作,或者销赃。
这与周七的嫌疑,与内部作祟的可能性,隐隐联系了起来。
盗窃物资,配合破坏行动?
调查范围再次缩小。
几天后,新的麻烦来了。
盐场附近的村子里,开始悄悄流传一些谣言。
说蒋县令动了盐场的风水,触怒了海龙王,这才降下灾祸,污了盐池。
还说再这么搞下去,整个陵水都要遭殃。
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一些愚昧的村民和胆小的盐工开始人心惶惶,生产效率都受到了影响。
“混账东西!”冯默气得胡子发抖,立刻找到蒋怀安。
“大人,这是攻心之计!妄图动摇民心,瓦解我们!”
蒋怀安脸色平静。
“意料之中。既然他们出招了,我们就接招。”
他看向冯默,“先生,舆论阵地,我们不能丢。”
冯默立刻会意。
他马上组织人手,针锋相对地展开宣传。
县衙的布告栏贴出新的告示,痛斥“旧盐霸残余势力不甘失败,勾结匪类进行破坏,妄图重新奴役盐工”,并悬赏捉拿破坏者。
识字的吏员、积极的流民被组织起来,走街串巷,向百姓解释真相,揭露谣言背后的险恶用心。
“大家想想,以前刘老三在的时候,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蒋大人来了,咱们才有好日子过!”
“这是坏人眼红,想把咱们的好日子搅黄了!”
舆论很快被扭转过来,百姓的愤怒再次被点燃,矛头直指那些看不见的黑手。
接二连三的破坏和谣言,让蒋怀安彻底认清了形势。
敌人亡陵水之心不死。
盐场是陵水的命脉,绝不能有失。
必须尽快揪出幕后黑手,以雷霆手段彻底清除威胁,否则后患无穷。
第二天,黎石也听说了盐场的事情,主动找来。
“蒋大人,盐场的事我听说了。我们石峒的勇士,别的本事没有,追踪、潜伏、在山林里抓人是好手。如果需要,我可以派些人过来,帮陈教头一起巡逻,或者追查那些坏东西的线索。”
蒋怀安欣然接受。
“好!多谢黎兄弟!有你们相助,定能让那些宵小无所遁形!”
汉黎同盟的价值,在实际困难面前,愈发凸显。
几番试探和应对之后,蒋怀安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他召集冯默、陈大海、苏梅、林婉儿和黎石,在后堂密议。
“敌人藏在暗处,我们不能一直被动挨打。”
“我打算,引蛇出洞。”
他将计划和盘托出。
故意放出风声,就说县衙筹集了一笔巨款,或是从广州运来一批精密的晒盐仪器,价值连城,要用于盐场升级改造。
这批“重要物资”将暂时存放在盐场某个看似守备松懈的仓库里。
“如果真有内鬼,他一定会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如果敌人想搞更大的破坏,或者贪图这批‘财物’,他们很可能会再次动手。”
蒋怀安看向陈大海和黎石。
“你们的任务,就是在那个仓库周围,设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计划大胆而冒险。
冯默有些担忧:“大人,此计虽妙,但万一敌人不上当,或者狗急跳墙……”
蒋怀安打断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不能永远防贼。只有把他们一次打痛、打怕,甚至连根拔起,盐场才能真正安宁。”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陈大海摩拳擦掌:“大人放心!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黎石也点头:“我们的人,会在暗处盯死他们。”
计划就此敲定。
消息很快通过“内部渠道”不经意地泄露出去。
盐场那个指定的仓库,夜晚的巡逻似乎真的松懈了许多,只有一个老卒提着灯笼偶尔晃过。
暗处,陈大海带领的精锐民兵和黎石派来的山林好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潜伏到位,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