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头的男孩咬着肉馍,不顾阮云霞刹那间变得惨白的脸,兴冲冲道:

“你知道吗?她结婚那天,新郎在她房里抓到一个男人,婚礼当场取消了,酒席都没吃上。”

孩童语调高亢,如刺入阮云霞耳膜的两柄尖刀。

她甚至没等到谢幕,就猛地捂住脸,转身哭着跑下台。

凄厉的声音让台上的领舞长叹一口气。

托她的福,整场演出下来,孩童毫不关心主持的结束语,都在交头接耳,问阮云霞为什么哭。

“陈泽,你出来,谁教你编排女兵谣言的?”

秦书南恼火地提起带头男孩的耳朵,陈泽梗着脖子,不服气道:

“大家都看见了,我妈说,这种破坏别人家庭的破鞋,出门是要遭雷劈的!”

婚礼的事情,新郎给阮云霞留了三分情面,除了现场知情者,并未外传。

陈泽也是从大人嘴里听说的,小孩子藏不住心思,对待看不惯的人,就打心底想让她颜面扫地。

可话一出口,秦书南猝然沉下脸,抓起铁尺死命往陈泽掌心一抽。

“什么破鞋,姐姐是女兵!”

“小小年龄,满嘴脏话,说,都是谁教你的?”

脆响声起,铁尺将陈泽掌心抽得发肿,瞬间鼻涕眼泪全掉下来,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说出完整的句子。

秦书南厉声质问时,瞥见了陈泽揣在口袋里的油纸。

纸面上留着手印,秦书南记得,他曾在家里见过类似的油纸。

“这纸,是不是一个嘴角有痣的姐姐给你的?”

见陈泽点头,秦书南捏紧钢尺逼问。

“这些话,也是她教给你的?”

陈泽没敢抬头,捏着掌心胡乱点头,而秦书南冷笑一声。

“果然是她。”

“你走吧,记得写五百字检讨给我。”

隔着栅栏,夏槐目睹了秦书南的逼供全程。

其实,他心里早有人选,不过是等着陈泽亲口说出来罢了。

能害阮云霞的,不可能是孩童的恶心,只能是她夏槐。

大爷蹬着三轮,吱呀吱呀地往废品站骑,捆在一起的书籍堆中,有几本近乎全新的小人书。

“大爷,书怎么卖?废品站一斤四分,你算我三分五一斤行不?免得你跑一趟累人。”

夏槐主动迎上前,大爷斜眼看着她,不耐烦地停车解绳子。

“三分八,你挑快点,别耽误我的事。”

话说到这份上,夏槐也不想讨价还价,果断挑好小人书,放到大爷的吊秤一算,差二两一斤。

差的二两夏槐没计较,笑眯眯地追问。

“大爷,三轮车哪里买的?”

见她出手利落,大爷脸色缓和,嘴里的旱烟上下摆动。

“东街头买辆二手自行车,找修车铺的老李改的,他手艺好,车改造后能装不少货。”

“行,谢谢大爷。”

捆紧的书堆将军用书包塞得正正方方,夏槐抱着沓下巴高的书堆,半路胳膊酸了,就把书放下缓缓。

一路走一路停,夏槐总算把书堆扛到租房,塞进清空的床底。

来之前夏槐买了糖糕,得知苏巧没吃饭后,便将糖糕送给她当谢礼了。

“谢谢姐姐。”

苏巧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可拿到糖糕,第一反应仍是留给妈妈吃。

以后做肉夹馍时,也记得给苏巧带一份吧。

夏槐暗自思索,回到筒子楼。

“小夏,你跟秦书南闹脾气了?”

刚进大院,就有邻居关切道:

“都是一家人,你赶紧劝劝,别闹得这么难看。”

上楼后夏槐才得知,所谓闹得难看,居然是指秦书南将她的衣物尽数丢出门外。

“书南,好端端的东西,你丢了干嘛啊?”

明眼人都知道,别插手别人家务事,偏偏刘婶多嘴,乐得见夏槐遭殃。

“打扫卫生,家里容不下这么脏的东西。”

秦书南抓起刚晾晒的衣物,连同衣架一并丢到门外,其中还有夏槐换下的睡衣。

说是衣服脏,秦书南就差点名道姓地骂夏槐心脏了。

秦书南还想丢,夏槐抽出皮箱,将满地的衣服叠好放入箱子。

到最后,她所有衣物塞得满满当当,仅仅用了一只皮箱。

“夏槐,你闹够了吗?”

直到夏槐翻出抽屉里的户口本时,秦书南终于看不下去了。

“说好要离婚,我确实不该在家多待这么些天。”

“你有意见可以直接跟我说,闹得满大院都知道,丢的是我们双方的脸。”

提起皮箱,夏槐起身要往外走,秦书南阴沉着脸,嘴角扬起抹讥笑:

“别装了,你能去哪?”

“起哄云霞的小孩,是你教唆的对不对?”

“不是。”

见夏槐头也不回,秦书南猛地站起身,厉呵道:

“夏槐,你给我站住!”

“我已经娶你了,我和阮云霞之间已经不可能了,你为什么不明白……”

“我不在乎!秦书南,我要离婚,要离开秦家,你爱谁都无所谓。”

“这句话我翻来覆去说了这么多遍,你是没长耳朵,还是说,你一个当老师的,连人话都听不明白?!”

当秦书南握住手腕的刹那,那股剧烈的刺痛,让夏槐想起了前世压住脚踝的石板。

想起了秦书南跪倒在废墟前的哀求,想起她在血腥味中迎来新生的婴孩。

没人在乎她,和她孩子的死活。

可如今,当她想放手了,眼前人却一次次地命令她,别闹了。

“能不能别闹了,能不能放过我,这些话理应是我对你说才对。”

夏槐的眼眸泛起泪光,她深呼吸,竭力扼制住语调间的颤抖:

“我嫁给你两年了,这两年里你没给过我一天好脸色,说是我的丈夫,可你心里只装得下阮云霞一个人。”

“我说的话你从不往心里去,有关我的事情,你记得甚至不如阮云霞爱吃桂花汤圆牢。”

“你总说是我逼你,逼你跟看不起的人共度余生,逼你看着阮云霞嫁给他人,可你从头到尾都没想过,端给你的凉粉那天,我一直陪在妈身边寸步不离,我是何时买的凉粉?又是上哪买来的药?”

“爸妈逼你成婚,是不想耽误你的前途,怕你在异乡没人照顾,才借口婚约之名,将我留在你身边,替你打理所有琐事,让你能安心做个逍遥自在的甩手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