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

镇北王府,结彩张灯,喜气洋洋。

城外短松冈。

矮矮的小坡,孤坟一座。

坟头四周,火红的炮仗碎纸满落。

这是今日赵无疆大婚,在世者,对亡人传达的恭贺。

踩踏黄泥和纸屑的声音,在寂静的坟坡四周响起。

清冷的月光之下,魁梧的影子缓缓走来,身后跟着管家赵满福。

赵霆啸轻轻抚摸着冰凉的墓碑,那深深篆刻的名字,是他难以触碰的回忆。

墓碑下,是他亡妻埋葬的地方。

他记得她临终时温柔的话,“就葬这儿吧...让我可以看着你回家...”

“王妃,本王回家了,以后...不走了...也走不动了。”

赵霆啸风霜满脸,边关的铁血威严,在此刻尽数化作柔情:

“今天是无疆的大日子,我们当父母的,得痛饮一杯。”

赵霆啸左手抬起,身后的管家立刻从怀里取出酒壶,倒出一杯酒递给他。

说完又道:“差点忘了,少了点下酒菜。”

管家立刻会意,解开背后的包裹,里面赫然掉出了五颗脑袋,死相凄惨,有的瞪大了眼,甚至还没做出惊恐的反应,就一命呜呼了。

这些,是王爷方才带回来的。

说是和皇帝陛下喝完酒后,顺手去杀的一些狗官和狗腿子。

这些人,管家认识。

在这段时间里,都针对过世子殿下。

一个组织了世子殿下铸剑司之战后的暗杀。

一个组织侵占过赵家的产业。

一个在京都大肆污蔑世子殿下的德行。

一个今早曾起哄带头让所有官员不要来祝贺世子殿下。

最后一个,一直在监视镇北王府,来自骁骑营统领府。

这便是老王爷的霸道,镇北王的霸道。

管家知道,这些人头,是老王爷给赵无疆冲喜用的!

老王爷是要告诉天下,他不需要问这些人是谁的手下,幕后又有谁在指使!

但,谁敢动他儿子,他就杀谁!

只是。

老管家叹气。

若赵家没有那个诅咒,或许老王爷可以保世子殿下,一辈子无忧无虑。

灼酒入喉,赵霆啸道:“你走之后,有些事...我不敢赌了。”

听得此话,老管家识趣地退后三丈,到听不见的距离。

墓前的赵霆啸依然在倾诉。

“二十年前,我赌过一次,让我永远失去了你……二十年后,我若是再赌,再不信命,我害怕失去无疆……”

赵霆啸深深一叹,又重复了一句,夜风中他的叹息尽是不甘心和无奈,以及那一抹抹难以释怀。

他与墓碑相顾无言,这个铁血的汉子,此刻眼眶中都是温热。

“我知道无疆在京都受了很多苦...有很多人在针对他...”

赵霆啸鬓发霜白,酒入愁肠,此刻对亡妻的思念无处安放。

对无疆的愧疚,让他眸光晃晃。

“若赵家没有那道诅咒...

我定会率兵屠京,杀尽那帮人!

可赵家的诅咒下,我和无疆,最多只能活一个。

本王改变不了命,但本王可以选择去死,让无疆活……”

赵霆啸似乎醉了,魁梧的身躯,静静贴在墓碑上,他言语越说越是含糊,越说越是痛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

他恍惚间似再次见到亡妻,小轩窗,正梳妆,依旧那般美得入他心,含情脉脉看着他,而他如今风霜满脸。

若不是那诅咒,言尽赵家的命数...

若不是他自信人定胜天,想逆天而行,二十年前,也不会亲眼看着妻子死在他面前...

若不是...

“若不是...”

酒壶滚落在地,墓碑四周的黄土,替赵霆啸饮尽愁绪。

赵霆啸终于醉了。

……

龙战府邸。

房内弥漫着血腥气。

刚刚才疗伤好的龙战,看着面前的一具具尸体,再一次血气翻涌。

“这都是我们的人……谁杀的!”

龙战厉声问道。

骁骑营众人低着头,只有一人硬着头皮道:“尸体是被丢到我们骁骑营门口的,副统领他……头颅还被割了!”

龙战死死握拳,“可看清出手之人?”

众人沉默。

龙战见状,不由地背后发凉。

这些人,都是他的得力干将,谁能无声无息地都弄死?

而且尸体还丢回统领府。

这是什么?这是赤裸裸的警告!

龙战不是傻子,当今京都,李在渊自然不会这么做,那么能做到这点的,就只有今天刚回来的镇北王!

只有镇北王,有这么鬼神莫测的力量!

惊恐、害怕,一瞬间涌上龙战心头。

他又一次不受控制涌出一口鲜血,气息愈发萎靡,心中的怨恨愈来愈深。

今日在祖庭内,赵无疆最后那一剑,直接斩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将他击出很重的内伤。

如今又被镇北王震慑,他感觉全身的内力,都在四处乱窜,在破坏着他体内的生机。

镇北王府的热闹之声,他这座府邸隔得不算远,哪怕闭上了房门,都能隐隐听到那边传来的推杯换盏声。

而这份荣誉,这份热闹,如果不是镇北王诈死,且今日正好赶回京都为赵无疆撑腰,理应属于他龙战的!

“赵无疆……你有一个好爹!我认栽!但我不认命!”

他心中一声怒吼。

“镇北王虽强,但师弟身怀天命,又有我们相助,难道真怕他赵家?”

就在龙战思绪翻涌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龙战警惕地握住了身旁的王剑。

见到来者时,他先是一愣,随后脸颊染上了难得的喜色。

来者身段娇俏,相貌秀眉,一袭天青长裙,眉眼皆带着青春活泼的笑意,又有大家闺秀的静美。

尤其是清纯的衣着打扮之下,明显又能看到汹涌挺拔的曲线,柳腰纤细,走路的时候两颗翘臀左右扭动,让男人挪不开眼。

“锦书师姐!”

来者正是他的三师姐,云锦书!

龙战惊喜地唤了一声,牵扯到了伤势,他剑眉紧皱,神色痛苦。

“师弟先别说话了。”

云锦书注意力并未在龙战身上,而是放在了龙战身旁的王剑之上,她缓缓走近,神色愈来愈好奇:

“这就是天剑吗?

剑魔铸造天剑时,注入了生杀二气。

又经过千人血祭,方成灵性。

纯蓝之光,乃王道天剑,主生,血红之光,乃霸道天剑主杀。

你这主生的天剑在手,怎会受如此重的伤而不得愈?”

龙战一听,听三师姐云锦书的语气,果然有办法治疗他的内伤。

三师姐云锦书,虽武功低微,但博古通今,尤其对武学的理解天赋,是师门内的第一人。

“三...”

龙战想要让云锦书帮忙,云锦书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说道:

“王道天剑既已认你做主,你的血,可以激活它本身的治愈之力。”

龙战闻言,抓住王道天剑,狠狠一抹,掌心血水顺着水蓝剑身流淌。

下一刻,王道天剑迸发出璀璨的蓝光,照耀满屋。

无数水蓝光芒涌向龙战的七窍,顺着起七窍钻入四肢百骸。

龙战感受到体内的伤势在迅速修复,酥麻传遍全身,他不由发出一声畅意的痛哼。

“果然如此,天剑生杀一体,王道天剑的修复之力,甚为关键。”云锦书对龙战伤势的修复极为感兴趣,目光如炬:

“往往伤得越重,伤势恢复之后,实力进展得越快...

你现在借伤势修复的契机加速修炼,说不定能一举突破境界,踏足五品...”

感觉到体内力量不减反增。

“爽!”

可龙战只爽了一下,但眼神中还是很快被失望充满。

“即便能突破又怎样,今晚便是赵无疆和七公主的洞房花烛夜,如今米已成炊,我已经在赵无疆面前,一败涂地了。”

他甚至都可以想象,李云睿此刻的表情有多痛苦,赵无疆有多兴奋……猥琐!

云锦书聪慧的眸子里,带着几分轻笑,“你还没输。”

龙战当即收敛心绪,“师姐的意思是?”

“李云睿乃极阴圣体,必须达到宗师境,才能被男人碰,在那之前,圣体极不稳定,若是有男人想强行玷污她,遭受的伤害,甚至超过宗师全力一击。”

“赵无疆若是敢强要她,恐怕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哦?”龙战眼睛一亮。

要是赵无疆被直接震死就好了。

不过,有镇北王护着他,恐怕最多也只是不能碰李云睿,不可能让他真的死。

但也足够了,至少,李云睿,他还有争取的机会!

“七公主,迟早是属于我的!”

龙战再度恢复了意气风发的模样。

云锦书点点头,话锋一转,“只不过我很好奇,那赵无疆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哪来的功力将你击败?

莫非那主杀伐的霸道天剑要强过你的王道天剑?

不应该,霸剑虽然更适合战斗,也最多六四开啊...”

龙战面色一沉,云锦书提到这里,让他的怒意又不自觉升腾而出,他脱口而出:

“赵无疆那废物,无论怎么修炼,又怎么可能会是我的对手?

还不是因为那赵无疆今日施展了嫁衣神功!借来了不属于他的力量!

卑鄙无耻!

而...四师姐,多半已经背叛了我,不然那赵无疆如何学得我都不曾触碰的嫁衣神功?”

“清雪背叛了你?还有这事?!”

云锦书神色愈发好奇,她就喜欢世间的诸多疑惑,更喜欢去解开疑惑的过程。

————

镇北王府,世子婚房外。

房间的一层窗户纸被悄咪咪捅破,一只眸子贴了上来。

“有什么可看的,非要拉着我来,若是被镇北王发现我们在偷窥赵无疆,我们...”

凌清雪警惕打量着四周,拽了一把五师妹柳如烟。

“我就说我是赵无疆的女人不就行了,镇北王还能责骂自己的儿媳?”

柳如烟又在另一旁窗户纸上戳了个小洞:

“师姐别装了,难道你不想看?”

“我不想...”

“哇哦,原来七公主这么主动。”

“什么?我看看!”

凌清雪眼睛已经望进去了。

“这狗男人行不行呀,为什么还不进入主题?在外面绕来绕去是什么鬼?”

“不过他对李云睿倒是够温柔,一点不猴急,师姐你气不气!你感受过他这般温柔吗?每次来找我,都饿死鬼投胎一样!”

凌清雪听着柳如烟的话,也无语了。

我为什么要感受?

我又不是赵无疆的女人!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笛声传来。

“嗯?笛声?师姐,哪来的笛声?”

柳如烟回头。

好熟悉的笛声...”

“是三师姐。”凌清雪颦眉,看向王府外:

“三师姐怎么来了?她在呼唤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