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小区,里面停满了车辆,偶尔还有小孩蹦跳着跑过。
到了单元楼前,因为楼太老,也没有电梯,姜莞起了身,在林辰的搀扶下慢慢朝楼上走去。
齐飞则将她的轮椅锁好放在了楼道里。
还好姜莞家就在二楼,上不了几个台阶就到了。
齐飞走在前面按响门铃,很快,门被人打开了,姜莞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内的父亲姜飞鹏。
看着眼前西装扣子大开,原先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隐隐有潦草倾向的中年男人,姜莞顿时眼睛一酸。
这才短短几天,原本意气风发的父亲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将几人迎进屋里后,姜飞鹏看着姜莞,一脸心疼:
“不是就让你在京城待几天吗?好端端的,怎么就搞成了这样?这么大人了,照顾自己你是一点没学会啊?”
闻言,姜莞不语,只是一味的抓住了面前段斯礼的西服下摆。
将害怕无助表现的淋漓尽致。
姜飞鹏这才看向女儿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
段斯礼礼貌朝他点了点头,随后伸手,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姜总,您好,我是段斯礼。”
回握住段斯礼的手,姜飞鹏直视着面前男人的眼:“你好,久闻段先生大名,小女在你那儿这几日,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
姜莞默默看着两人的互动,眼里的情绪逐渐收敛。
……
客厅里。
齐飞擦了三遍掉漆的折叠椅才敢让段斯礼落座。
姜父端着砂锅从厨房出来时,围裙上还印着“南城纺织厂五十周年庆”的字样。
等几人在不大的餐桌前坐下,段斯礼看着对面的姜飞鹏,终于开了口:
“姜总,我这次来……”
“我知道。”姜飞鹏打断了他的话,紧接着道:“林助理刚刚在厨房帮忙时已经说过了。”
说着,姜飞鹏将盘子里最大块的排骨夹到了姜莞碗里,袖口磨白的毛边随着动作轻颤,他看着姜莞,目光里隐约有了些许银色的亮光:
“以前,咱们一家人还住在这里的时候,你妈总说要把你名字改成姜晚,晚上的晚,说咱们家的好时候都在后头呢。”
他自顾自的:“我不肯啊,还是姜莞好听,莞尔一笑,多好。”
听着姜飞鹏的唠叨,姜莞低头啃着嘴里的排骨,硬生生忍下了鼻腔的酸涩。
一旁,段斯礼注意到阳台上晾着的西装,领口绣着“姜氏集团“的金线虽已抽丝,仍被精心熨烫得笔挺。
“姜氏是因为资金断裂破产的?”他突然开了口,问。
听到他的问题,齐飞一愣,心里瞬间泛起了波澜,立马回答:
“对,因为之前对项目的误判,导致了资金周转不开,所以……”
“撒谎。”段斯礼声音落下的瞬间,齐飞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姜飞鹏。
“仅仅一个项目的误判,会导致现在全盘崩坏的结果?”夹了口菜,段斯礼慢条斯理的吞咽着:
“那你们姜氏,岂不是早就成了一个名存实亡的空壳?”
“段总,您的意思是……”齐飞的筷子在瓷碟边缘磕出清脆声响。
段斯礼用方巾拭了拭唇角,看了一眼侧面的林辰。
林辰了然,立马起身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折叠文件递给段斯礼。
接过文件,段斯礼继续道:
“去年第四季度,姜氏建材城项目预售资金监管账户里,本该有87亿的工程款。”
他指尖点在文件某处:“实际到账43亿,差额正好是姜氏科技研发中心的注册资本。”
齐飞后颈渗出冷汗,西服领口勒得喉结发疼。
他没想到段斯礼会对集团的事这么了解。
“更精彩的在后面。”段斯礼翻开新页:“上个月破产清算前,你们给十六家空壳公司做了交叉担保。”
他忽然轻笑:“巧得很,这些公司法人代表都姓姜。”
“银行抽贷只是引信。”段斯礼转动手上的尾戒,金属冷光割开餐厅的暖调:
“真正要命的是那笔对赌协议——如果南城工地系统年底不能上市,姜氏集团要按24年息回购风投股份。”
餐厅里,姜飞鹏盯着段斯礼手上那份《股权质押协议》复印件,签名处自己的字迹力透纸背。
三个月前的那个清晨,操盘手说能靠期货对冲风险,他们在芝加哥交易所做空螺纹钢时,长三角基建订单正被新能源产业虹吸。
餐厅里,昏暗的灯光在玻璃门上折射成血色光斑,段斯礼的声音像手术刀剖开脓疮:
“你们真正破产的,是赌徒心理。”
段斯礼一番话落地,餐厅里安静下来。
许久后,姜飞鹏起了身。
他朝着卧室走去,姜莞的视线随着他的背影移动,恍惚间竟觉得父亲的背不知何时竟有了些许佝偻。
来到卧室,姜飞鹏伸手拉开橱柜,那里,一册户口本静静的平放在那里。
他拿出户口本时,浑浊的眼泪瞬间落下,他立即伸手抹去。
是他不好,是他野心太大,还识人不清,结果到现在,什么都没了……
小区外边。
姜飞鹏和齐飞站在街边目送着黑色的轿车渐行渐远。
车里。
林辰在前排专注开车,姜莞靠在后座好似睡了过去。
另一边,段斯礼低头注视着手上的暗红色户口本。
户口本崭新的塑封下,压着姜父手写的嫁妆清单:南城纺织厂老宿舍楼201室,附赠三十六年陈皮三坛。
他又转头看了眼旁边悄然入睡的姜莞,眼里神情复杂。
到了酒店门口姜莞才醒了过来。
林辰已经下车去安置行李了,姜莞醒来后却发现段斯礼正盯着她看。
她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唇瓣,艰难开了口:“他是我爸爸。”
段斯礼没说话。
姜莞继续道:“所以,斯礼哥哥,其实你不是我的未婚夫,是我失忆了,搞错了,对吗?”
段斯礼回答:“对。”
看着姜莞逐渐暗淡下去的眸光,段斯礼朝她挥了挥手中的户口本。
“不过……”他顿了下,继续道:
“我需要一个妻子,而你,需要我救你父亲的公司。”
“做个交易吧。”盯着段斯礼一张一合的唇瓣,姜莞听见他说:
“你和我结婚,我帮你父亲渡过难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