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吗,
自然想要啊,
稚子无错,
纵使一开始对这孩子百般嫌弃,但到底是她的亲生骨肉啊,更何况那段长长的梦境将这孩子与容儿紧紧相联,让她的念想随着血肉滋生越发蓬勃,
是她的女儿,亦或者是她的容儿,
叫她早就分不清了。
“哥哥,我想要她。”她定定地回望,
“即便是他的也想要吗。”秦意问,“可我记得你说过想落掉的。”
酒酿心头一酸,暗骂自己想得理所当然,
孩子是沈渊的,她哪来的自信觉得秦意一定不介意…
离京五日,他们都不曾说过这个孩子,
可白裙之下,小腹日渐隆起,卧于床榻时,秦意总是把手搭在她的侧腰上,不曾触碰过她的小腹,
想来是不喜欢涵儿吧…
她不言,他亦不语,各自移开了目光。
良久,久到马车碾完了所有蜿蜒的山路,停了下来,车夫扣响车门,说客栈到了,需要停下休整。
酒酿觉得自己该起来,但秦意一直闭目靠在床尾,她便不敢乱动。
“柳儿。”秦意终于唤她,
她连忙应了,心跳如鼓,不自觉地抚上了小腹,
“既然你想要,那就留下吧。”他说,
留下,他说留下,
秦意准她留下涵儿…
“好…好…”酒酿哽咽着笑了,
秦意睁开眼,问,“给孩子取名了吗?”
“嗯,单名一个涵字。涵涵其光,涵容万物。”她回,
“秦涵…”秦意默念,忽而也笑了笑,“你觉得是个女儿?”
其实该是叶涵…
罢了罢了,
叫秦涵总比叫沈涵来得好。
…
山间客栈只有两层,一楼食肆,二楼住店,这里简陋得很,茅草顶,原木梁,两张方桌放中间,掌柜无精打采地撑着柜台,
她以为只是停下采买干粮和清水,没想到车夫掏出一锭银子,和掌柜说要包下二楼,诧异之时就听门外传来霏儿的笑声,
“秦哥哥,你先上去吧,都说灵云山的海棠酒香醇,我饮两杯再来找你。”
酒酿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秦意,
那人闭了闭眼,无奈地叹气,“和你说了不许这么叫。”
霏儿吐吐舌头,“妹妹能叫,我就不行嘛?”她说完便和掌柜要了壶醉海棠,还说,“我没钱,账找我哥哥结去。”
车夫也是听人办事的,旋即掏出一辆银子递给掌柜,把酒酿看的直冒火,抓回桌上碎银,一把牵住秦意的手,抓得牢牢的,睁大杏眼瞪着霏儿,
反正都撕破脸了,秦意总不至于站霏儿那边吧,
可秦意却推开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柳儿,在楼下等我。”
五天了,赤毒再起,烧的他浑身血液越发炽热,开始不甚清明起来,
不能再拖下去了,
灵云山地势凶险,流寇多藏于山间,他若倒下,谁护着柳儿。
他说完便兀自上了楼,老旧的台阶吱呀响。
酒酿人都傻了,脑子空白一片,她看着那人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最后一片衣袍消失在楼梯转角,
霏儿笑声和乱摇的银铃一样,一蹦一跳地跟着上了楼,耸耸肩,说,“喝不了醉海棠,那就早点找哥哥去。”
…
逼仄的食肆突然就安静了,
掌柜被退了酒,拿回酒壶自斟自酌起来,车夫大约是不愿参合进这种事中,挠着头溜了出去,
酒酿怔怔定在原地,失魂落魄,撑着桌沿跌坐在凳子上,
心里是空的,
明明受了天大的委屈,心里却是空的,
委屈吗…
该委屈吗…
好巧不巧,涵儿在肚里踢了她一脚,
也许委屈吧,但秦意都认下涵儿了,比起这个,她受的这点委屈算什么…
这么安慰着自己,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吧嗒吧嗒砸在桌上,她捂着嘴哭,怕被掌柜看笑话,
笑话到底还是被瞧了去,
掌柜递上来一壶酒,一只空杯,一脸苦闷地问,“也是为情所困?”
酒酿抽抽嗒嗒地抬头,说,“不是。”
掌柜嗤笑,“骗骗自己得了。”
说完开始长篇大论起来,“大着个肚子不容易,少想些情情爱爱,多讨好讨好你男人,男的么,喜欢你才喜欢你生的,不是亲生的都喜欢,爱屋及乌懂不?不喜欢你,生十个八个都觉得是母猪下崽,懒得看上一眼,长了这么张漂亮脸蛋要会哄人懂不,给肚里的娃争个前程才是正事儿。”
这话真糙,听的酒酿又哭又皱眉,干脆不听了,跑门槛上坐着去,
车夫在门外喂马,边喂边悄悄看她,一脸同情,这厢涵儿又耍起了性子,连踢她好几下,踢的她越发心烦意乱,
她觉得自己就好像被秋风卷起的枯叶,无根的浮萍,跟着谁,就只能依附着谁,沈渊非良人,不但非良人,还是混账王八蛋,
秦意呢…
会护她周全吗…会护涵儿周全吗…
会像沈渊一样先同她心意相通,再移情别恋,继而对她万般虐待吗,
她回头望向楼梯,眼前腾然出现秦意和霏儿耳鬓厮磨的画面,
忍不了一点了,
她起身就往楼上走,踩的楼梯咯吱响,本想走出正宫的气势,走着走着就泄了气,最后几级台阶走得蹑手蹑脚,
二楼仅有三间房,
两间房门打开,露出里面简陋的家具来,
最里间大门紧闭,没有一点声响,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欲扣响房门,
举起手,咬住腮肉,骨节还没落下,大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秦意垂着眼睫,高束的马尾早已散得不成样子,衣衫不整,露出大半肩头来,似乎正要整理衣襟,猛然抬眼见到她,眸中立马闪过慌乱,
“柳儿…”他喃喃,“不是让你在楼下等吗…”
霏儿的声音刺耳地传来,“肯定是妹妹等不及了呗,这才跑上来催我们的。”
酒酿目光越过秦意带着伤疤的肩头,落在床上的女子身上,她虽衣着整齐,但带着满足后的笑颜,坐在床边,挑眉看着她,
尘埃落定,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酒酿自嘲地摇摇头,笑道,“秦老板,时辰不早了,再耽误下去就怕要在山里过夜了。”
她说完转头就走,刚迈出几步就被一把拽住了手臂,那人一作力,就把她带进了怀里,脸颊贴到了他敞开的胸膛上,
“别走。”他说,
酒酿还在气头上,便一把推开他,口不择言,
“秦老板一身脂粉味,我闻了犯恶心,还请先兰汤沐浴完再碰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