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未知空间的星辰幻阵之内,白禹开找到了段雾灵,通过和她交流得知,道浊仙人从王五曜的手中救出了她,再将她困在了此地。段雾灵无法冲破幻阵,只得在这里静心修习功法。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段雾灵问。
“我并不知道你在这里,我是追踪道浊仙人来此的。”白禹开道。于是将自己如何学成“巨灵岛”功法,如何打败紫寐,如何吸收获得了她全部的灵力,这一切经过都告诉了她,听得段雾灵目瞪口呆,几乎难以相信。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段雾灵问道。
“先带你离开这里。”白禹开道。
“然后呢?你不对付截教了?”段雾灵又问。
“会有人对付截教。”白禹开的心中疲乏不已,直觉得北界混乱不堪,自己早已心力交瘁。他深思片刻,叹道:“也许截教主宰北界并不是一件坏事,可能普通人会丧失一些尊严和自由,也可能他们的财产会受到侵犯,还可能在失序和腐化的制度中垂死挣扎,但至少北界不会有大动乱。”
段雾灵眼睛一眨一眨看着他,叹道:“你几乎把可能的坏事都讲了一个遍,还能有比这些更遭的情况吗?”
白禹开道:“战乱和动乱带来的破坏更可怕,没有和平与安定,活着就是一种苦难。所以我想普通人哪怕丧失一些权益,也渴盼一个稳定有序的生活。”
“为什么要丧失自己的权益?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尊严和自由,为什么要失去自己的财产?难道普通人就只能自甘轻贱地活着?”段雾灵脱口而出,神情十分激动。她抓着白禹开的双臂,又道:“你是最有能力的领袖,本应当带给北界更好的未来,重还北界一个和平。明明有更好的策略,为何还要让截教祸乱北界百姓?”
“我……”白禹开欲言又止。
段雾灵又道:“北界早已混乱不堪,非进行彻底变革不可,无论是光明神教还是截教都不过是新瓶装旧酒,全都是以强大的军事力量为支撑,以权和物为利诱,辅之以宗教文化宣传,继而达到维系他们统治的目的。他们都是更高级的邪教,以蛊惑人心为手段,以个人服从为教义,继而凌驾于权力链和利益链顶端,而主宰北界就是他们最终极目的。”
白禹开没想到她能说出这些话来,含笑看着她,问道:“这些你是怎么明白的?”
段雾灵道:“我在这里闲来无事,静下心来想明白的。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也应该聪明一些了。”
“你一直都很聪明。”白禹开笑道。
“你是不是担心我会成为你的软肋?你是不是怕我会再一次被他们囚禁,甚至是被杀害?”段雾灵问。
白禹开摇头,目光看向远方,叹道:“我们来北界也有一些时日了,这里一直都是战乱和混乱的世界,乱七八糟的教派层出不穷,奇奇怪怪的学说不断涌现,纷繁杂乱的观点集中爆发,简直就是一团乱麻。如果是截教统治着北界,至少不会再有动乱,文化得以统一,人心得以凝聚,民众得到和平。所以……”
“没错,你说得完全正确。”段雾灵慌忙握紧他的手,激动地道:“你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统一之后的必然结果,与截教无关。别说截教了,就是任何势力统治北界之后都会有这样的结果,因为所有的统治者都致力于维持安定和秩序,因为唯有如此他们才能够最大程度压榨底层人,才能够攫取最大的权势和利益。”
“这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白禹开吃惊地看着她。
段雾灵依旧十分激动,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放,急忙又道:“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既然谁当北界的主宰都能维持和平和秩序,那么为什么不是你?既然你可以做到截教能做到的一切,又能做到他们做不到的其他,为什么不交由你来统治北界?而我坚信你是最好的领袖,你不光带给北界百姓和平,还将带给他们富庶和自由,不受异端之学蒙蔽,不受奢腐权贵侵害,不受奸邪小人蛊惑,不受无谓动乱波及。我知道,你能够做到,你就是前来拯救他们的英雄。”
“我并不是什么英雄。”白禹开轻叹一声,还是很好奇她这些话是从哪里得来的。
“你是英雄。”段雾灵还是充满着激昂,伸手捧着他的脸颊,注视着他的眼睛,道:“你当然是英雄。你攻破了泰司王的残暴统治,将无数的泰司国百姓解救出来,那个时候你无所畏惧,根本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就连黑帝的看法你都不放眼里。”
白禹开叹道:“那个时候我拯救了绝大多数人,无论是泰司王还是黑帝,甚至就是定王、荡王,我也全然不在乎他们对我的看法。可我一旦代替道浊仙人统治北界,那我必将成为所有人咒骂和怨恨的对象,我终将成为孤家寡人。”
段雾灵道:“可你是白帝之子,就算是回到家乡,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难道就不怕百姓的咒骂?难道就不会孤独了吗?”
白禹开摇摇头,道:“这不一样。家乡的百姓知礼仪、明是非、懂道理,任何的命令和政策只要耐心讲解,他们都会理解。而北界完全不一样,这里的百姓思想太多杂乱,虽然是同样的语言却无法交流。有信奉牛的,竟将牛粪、牛尿视作吉祥之物;有信奉犬的,仅因为一个外地小姑娘踢了小狗一脚,他们就要杀她;有效忠部族和家族的,为小团体的利益助纣为虐,却不知天下公义;有著书论道的,为了煽动两方对立而无中生有,完全造谣生事,乱中谋利;有尚武仇杀的,不问是非对错,只知非我族类必定有罪。”
段雾灵轻微点头,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赞道:“你能一眼识破这个顽疾,想必你也会有解决办法。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正因为这样所以才需要有人来改变这一切,那个人就是你。你曾经说过做正确的事不要顾及别人的非议,你是最勇敢无畏的人,你能够直面成千上万人的指责和反对,而处之泰然。”
白禹开笑道:“能够直面所有人的指责和咒骂,我可没有那么勇敢,我的心不是石头。”
“我说的是成千上万的人,不是所有人。怎么可能所有人都反对你,我不信北界百姓都是不知善恶、不晓是非的糊涂蛋。”段雾灵道。
白禹开一怔,猛然觉得自己太过患得患失,既想彻底革新做一番大事,又害怕失去民意支持,使得自己一切的善意都被当作了苛政恶行。他既低估了自己应对困难的智慧和耐性,又错估了多数百姓对变革改善的包容和期盼。
“我能做到吗?”白禹开问。
“当然能。你是最有才能、最有智慧的。”段雾灵道。
“我是吗?”白禹开笑了笑,他决定不再畏惧,不再顾虑,亦不再迟疑。
“你当然是。”段雾灵还在鼓励他。
白禹开郑重点头,心中不再迷茫。女人正是一个美妙的生灵,她能将男人所有的忧伤抚慰疗愈,也能鼓舞激发男人最大的潜能。白禹开静静看着她,只觉得心如暖阳,柔软舒适,有她在身边,是自己此生最大的幸运。
段雾灵见他看着自己,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说的话都是从哪儿听来的。”白禹开道。
“不是听来的。”段雾灵浅浅一笑,从怀中拿出一本手掌大小的书来,笑道:“我是看来的。”
白禹开觉得十分新奇,接过小书来,打开一看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原来此书名叫《书衡》,是被全面封禁的禁书,著作者正是不器子。
段雾灵解释道:“上次我们在蔓禺城的集市烧了老前辈的书,他偷偷将这本书递给我,让我在危难时刻打开来看。我两次被囚不同的地方,闲来无事就拿出来看了。”
一想起不器子,白禹开就觉得好笑,这个邋遢的神秘前辈一门心思只想出书立传,却被他多次禁止。
段雾灵见他沉思不语,又问:“你该不是要烧了这本书吧?”
“这本书是你的,我不会烧,不过我必须烧了他其他的书。”白禹开道。
“那我们是去找他?去烧他的书?”段雾灵俏皮地问道。
“这个不急,我们先去找道浊仙人。”白禹开道。
“太好了。”段雾灵大喜。
而后,紫光一闪,二人消失无踪。空旷的空间之内,只留下了巨石碎裂之后的粉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