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灵阙主导身体的时候，沈惜就像在做一场清醒梦，看得见一切，只不过是无法操控。
坐在妖王旧宅老式雕花木椅上，新换的衣裳是宅子中的老物件，针脚繁复，花纹漂亮，头发披散，脸色苍白，看起来如同鬼魅。
身上的冰冷之感一直笼罩，尤其柳玄明坐在一边，冰窖似的，骨头缝都透风。
“他换衣服去了，通灵体实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惜的手指，在大袖里头蜷起，掀着疲惫的眼神，看向柳玄明，额角的冷汗挂在净白的面皮上，强行按捺的语气，平静到虚假。
“人造通灵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面的人回避着她的视线，嘴唇抿着，藏着心底的几分歉疚，却也很清楚，即使是忘掉一切再重新来过，他依旧会这么做。
“对不起，我立过封口咒，有关的……”
但他此时的愧怍毫无作用，沈惜腾地站身来，手攥在椅子的把手上，手臂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着，眼眶酸红。
“十几批的实验体，在你们眼里，都是可以任意宰割的牲畜吗？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慈悲一下把我救活！”
心绪翻涌，沈惜身上的冷气更重，她身体里解开的力量翻动，刚才商灵阙消耗不少，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使是柳玄明的元神支撑，此时也是摇摇欲坠。
她心念不稳，内有亏损，柳玄明也不好受，心里和身体都不好受，想要伸出手去扶住她，却被沈惜一偏身子避开。
稍稍控制着自己冷静下来，沈惜抬手按了按眉心，定下心神，神色之中有几分冷寂，脑海中闪过自己刚刚认识的几个还算不错的新朋友。
幸好她没有过多投入感情。
“在商灵阙进入君剑记忆的时候，人造通灵体的目的就是消灭九婴。就算我不回来，估计我也躲不过。在你们的利用结束之后，希望你看在我们生死相连的份上，放我自由。”
抬手抹掉自己眼角的几分湿润，沈惜微微笑起来，摸起自己背包里一个自然色的口红补色，抬步迈过门槛。
“走吧，柳队是时候去和君家少主，聊一聊亡羊补牢的计划。”
妖王旧宅和许琳琅的宅子一样，装饰，结构都如出一辙，他们曾经应该很相爱吧，所以那么恨中原的几个世家，所以也会把她算计其中。
柳玄明受商灵阙的恩，受了傲苍的命；九婴、君剑、各有各的理由，她来的理由是什么呢？
她总感觉有支撑她一定要来的理由，但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抬脚迈进另外的一间待客厅，一瞬间眼前闪过一个人影，笑着把她拥进怀中，是黄慧珍。
“小惜，你还带着这个呢！”
她低头，胸前的视野和记忆中重合，露出胸前的橙黄色小人，和九婴拿走的那个小人一模一样。
再抬头的时候，和君剑对视，收起眼中的情绪，正当当地坐在他的对面，等柳玄明落座，君剑深吸一口气，做好准备，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三世家，计划利用通灵体，借白泽之力，消灭九婴，但是我祖父恨妖族入骨，暗中将九婴的分身放出，用商灵阙的神念为诱饵，引导他利用妖族为祸，将妖族置于被动之地，好师出有名。”
而商灵阙的神念之中早被君家做了手脚，白泽之力入手，便用通灵体牵引灵池，毁掉白泽之灵，但是如此一来，通灵体也必死无疑。
君剑的话太过炸裂，柳玄明闻言都震惊于君守圭的癫狂，白泽之灵消散，妖族不能修炼，灵池必定也无法保证正常运转，到时候人族也未必会好过。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灵念十年一分，商灵阙的寿数也不过三十载，也只还有一份，就要回归。镜灵之后，九婴分身重伤，短则三月，长则半年，中间会有张曲假借九婴的名义行事。”
张曲是个很可怜的孩子，君剑看着自己的手心，自责地攥紧，那天的结界里，他亲手将他打造成一个没有思想的工具，亲手将池鱼的灵魂和张曲链接。
酿成通惠河的事，他要负很大的责任。
“爷爷将我打出门，废了我的根基，修行已经无望，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君剑落寞地起身，丧家之犬一般朝外走去，却被一道嘹亮的女声呵退，趔趄着往后挪过两步，受伤的腿险些撑不住，扶着柱子才稳住身形。
“来都来了，留下吧！看在你身上八分之一的妖血，留在妖域，不算违规。”
许琳琅从门外进来，鉴于君剑的消息，给他出了个小主意，但是并不打算给君家的人好脸色，抬手搡开他，坐在沈惜的旁边。
“小模样虚的，小明蠢的，你不理他，不急于这两天，许姨马上要回东北，正好明后两天放假，咱们在B城好好逛逛，正好小狐狸也好些，咱一块出门。”
许琳琅的手码上沈惜身上的衣裳，绣花纹样漂亮精细，是她之前的一件衣裳，清末的时候，在B城找老裁缝定做的。
穿在沈惜身上还算合身，如同她的旧年月也活过来一般，她多少对沈惜带着愧疚，很多事柳玄明不能说，但是她可以。
B城的面积很大，许琳琅装扮好出门，开着自己底下的人备好的车，带着沈惜趁着夜色兜风，长发向后飘去，潇洒恣意。
“黄慧珍你应该听说过，当年就是她亲自从东北带你来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实验，但是和黄慧珍也算有些交情，我俩第一次接触，就是帮她遮掩你妈妈的事情，好悄默声地带走你。”
许琳琅开车，敞篷的跑车，潇洒地撑着手，撩起一缕刘海。
“我不知道她和你什么关系，但是看见长大后的你，就有几分猜测，你们长的，实在太像了。”
但是沈惜和自己妈妈却不太像，她像黄慧珍？
“黄慧珍刚恢复高考那年考上的B城的学校，应该是祖上有修行的天赋，恰好一次时机，她被封隽儒领进妖管局，自此之后，一路摸爬滚打，比男人都要狠。她很聪明，把自己的过去藏得很好。”
——
【一开始，或许是因为不喜欢自己曾经经历的一切，我总是想忘记之前发生的事情，所以试图把自己从前的人际关系全部斩断。】
【但是我终究舍不得我的女儿，尤其是看见那么多孩子在我面前挣扎着死去，怎么可能不动容。所以站稳脚跟的第一时间，就是给我的女儿寄东西，我没有给她取名字，本以为不牵挂，但是没有名字，任何一个名字都能触动我。】
【可是一些小礼物，怎么能弥补我这么多年来缺席的亏欠呢。命运总是这样巧合，她的孩子，忽然出现在实验的备选名单上。我本来不确定的，但是那孩子长得过分像我小时候，就连籍贯都相同。她的照片胸前还带着我寄过去的小礼物。】
沈惜手指划过在许琳琅给她的日记本，坐在学校宿舍，蜷缩在床上，窗帘挡得住视线，但是挡不住光亮。
池鱼发现她床上还亮着，从上上铺爬下来，猝不及防地探着脑袋钻进来。
“小惜，你身体不舒服吗？诶？这是什么？这个人，我见过，你也认识她吗？”
池鱼指着沈惜小时候的照片边上，黄慧珍的照片，说话的时候急转了一个弯，眉毛蹙起来，想了半天，整个人一个哆嗦。
“她可吓人了，我那一阵子被她吓得经常做噩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