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窗外寒风肆虐,呜呜的风声似一个女子在低低的吟泣。
齐景煜醉后夜半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再无睡意。
今夜正逢李福安值夜,见皇帝揉着头部起身,他便慌忙跑过来给皇帝披上了外衣。
“现下是几更了?”
“回陛下,刚过三更,离天亮还早呢。”
齐景煜自橱中拉开一屉,取出一只金黄色的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只通透细腻的翡翠玉镯。
都说“美玉无瑕”,这款玉镯握在手里玲珑剔透、微凉入骨 ,眼前仿若浮出一张刻在心里的面容,仿若那蕙质兰心、清雅温婉的女子正伸出纤纤皓腕,柔似水,媚如丝……。
“李福安!”
“奴才在!”听到皇帝的喊声,李福安忙躬身过来伺候。
“你说,她会不会恨朕?”
“依老奴想啊,陛下英明果决,皇后娘娘温柔贤惠,即使现下对陛下有些怨言,也总有一天,会体谅陛下的心。”
李福安在皇帝身边日久,虽然皇帝没有提起“她”的名讳,但李福安一听便知,皇帝提起的是皇后娘娘。
“她,体谅朕的心?”齐景煜冷笑:“她的心从来不在朕这里,朕虽然罚了她,又何尝不是在罚自己?朕心里的苦,她若是明白一分就不会如此执拗任性。”
李福安缓声道:“老奴知道陛下心里苦,陛下没有一刻不想念娘娘,陛下囚禁了娘娘,也囚禁了自己的心,可是陛下啊,人的心是囚不住,困不住的啊!”
齐景煜手中攥着那根玉镯,立于窗前,注视着窗外那黑沉沉的夜色,心潮暗涌……。
突然,殿门口值夜的大内侍卫急匆匆的闯进来,跪地道:“陛下,坤宁宫出事了……。”
齐景煜心下一沉,急问:“快说,出了何事?”
“臣听闻络………络将军抢了坤宁宫门禁的钥匙,骑一匹……黑色骏马,将……将皇后娘娘掳走了……。”
“大胆!宫门口的士兵呢?就没有阻拦吗?”
“门口的士兵都是络将军以前带出来的部下,亲如手足……。”
“这个络凡,简直反了他了,来人,立即派副指挥使宋玉令五千亲卫,天亮之前务必找到皇后娘娘,将络凡给朕拿来!”
“是,陛下!”
许是喝了一些驼奶的缘故,苏若瑶渐渐的醒转过来,她仰躺在络凡的怀里问他:“络将军,你要带着孤去往哪里?”
络凡一拦缰绳将马儿的速度放慢,他沉默了半晌忽道:“阿瑶,跟我走吧,天涯海角,总有你我的去处……。”
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讳,第一次如此痛快的对着她说出了肺腑之言。
“络将军 ,知道吗?仅凭刚刚你直呼孤的名讳,陛下便可以治将军死罪。将军手握重兵又是陛下的肱骨之臣,何必为了孤牺牲了似锦前程?”
他精健的手臂用力箍紧了她孱弱的身子:“阿瑶,为了你,我……我可以放弃身家性命,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哪怕要我立刻去死……。”
“洛凡,孤,信你!可孤不能害了你,将孤带回去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孤跟了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不,阿瑶,我想带你走,我不想再放你回去,陛下他,并不懂得疼惜你,只会将你囚禁在高墙之内……。”
她抬手抚摸他因风沙磨砺后而变得黑而粗矿的脸颊,心中浮起一丝痛楚:“络凡,孤比你大,孤一直觉得,你就像孤的亲人一样,把孤当成阿姐吧,孤宁愿你是孤的舍弟……。”
“不……!”络凡痛苦的怒吼一声,他抓起她的手用力抵在自己胸膛的位置:“阿瑶,你明明知道的, 这颗心里装的全是你,在风沙弥漫的大漠,想的是你,在寂寞难耐的深夜,想的是你,而此时此刻,想的亦是你,你藏在这颗心里,满满涨涨的,甚至都要把这颗心撑破了……。”
“阿瑶,沿着大漠一直往西,那里有一支最古老的部落,男耕女织、怡然自得,日子虽然穷苦,却可以远离尘嚣,粗茶淡饭,相依相伴。阿瑶,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寻找那支部落……。”
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副指挥使宋玉领五千亲卫将络凡的马围困于中间。
洛凡欲挥剑抵抗,苏若瑶却紧紧按住他的手,她用眼神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
洛凡将苏若瑶轻轻的放在马背上,这才下了马。
“络将军,得罪了!”宋玉对着士兵挥挥手,便有士兵立即冲过来将络凡五花大绑着押走了。
宋玉命士兵牵着苏若瑶的马,苏若瑶忽然费力的对着宋玉说:“络将军是为了救然孤才擅闯坤宁宫宫门,若是没有他,本宫恐怕早就死了,烦请宋指挥使一定要对陛下言明此事。”
宋玉躬身道:“皇后娘娘放心,臣自然会说。”
苏若瑶又被送进了坤宁宫的高墙之内,她不知道洛凡因了她受了怎样的处罚。只是自此以后,宫里的太医三天两头过来给苏若瑶诊脉,御膳房里送来的饭食也越发的好,一天比一天换着花样的送过来。
这日清晨,御膳房里便派小太监送来了一大碗燕窝粥,还有各色精致餐点以及各色时令蔬菜果子不下几十种,简兮指挥着小太监来回运了三、四趟才运回坤宁宫里的餐桌上。
“娘娘,娘娘,你看,你快看,御膳房里送来了这么多好吃的,你快吃一些!”简兮说着便搀扶着苏若瑶坐在餐桌上。
苏若瑶朝着简兮笑道:“你坐下陪着孤一起吃吧!”
简兮慌忙跪地道:“娘娘,这怎么使的,奴婢怎能和娘娘平起平坐?”
苏若瑶招手让简兮过来,牵过她的手道:“你和青黛跟着孤同甘共苦,也算是孤的姐妹了,今日咱们暂且不论尊卑主次,就把孤当成姐姐,去,把青黛叫过来,咱们一起吃!”
简兮含泪点点头便跑去喊青黛了。
“娘娘知道吗?奴婢听御膳房送饭过来的小太监说,上次那个因误了给咱们送饭的小太监,被送进了慎行司活活打死了……。”简兮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说。
苏若瑶叹口气:“可怜一条无辜的人命就这样没了。”
青黛不解的说:“娘娘,那太监不给咱们送饭差点害了娘娘 ,实是罪有应得的,娘娘为何说他无辜。”
苏若瑶道:“你们想想,偌大的御膳房给不给皇后娘娘送饭,又岂能是一位位份低微的小太监所决定的?”
简兮豁然开朗:“照这么说来,那位小太监也是听人吩咐,代人受过。”
苏若瑶点点头:“你们想啊,若是陛下真的想让那小太监死,直接吩咐人杖毙便可以了,又何必送去慎行司,既然送去慎行司必然想审讯出这幕后的主谋,但这背后的所谓主谋的人也必不想让小太监活着,便有可能贿赂慎行司的人,让他们下手狠一些,在慎行司刑讯时,失手打死人也是常见,陛下自然也不会怪罪。”
青黛忍不住问:“娘娘,那这背后害娘娘的人,究竟是谁呢?”
苏若瑶摇摇头:“本宫在明,那个人在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齐景煜是在又一年的七夕节踏进坤宁宫的。
这日夜晚,圆圆的明月悬挂于夜空,点点的星光若灿然绽放的萤火点缀在夜幕之中。
苏若瑶身披一件白色狐裘,对着古代的夜空凝神遥望,在她从小长大的现代时空里,因为污染,已经很难再见到这么美的星光了。
按照古代七夕节的风俗,七夕节是要吃“巧果”的,吃巧果寓意着希望自己能像巧果一样拥有甜蜜和幸福。
御膳房里自午后便派人送来了制作精美的“巧果”,还有酥饼、饺子和汤圆,以及各色时令水果,简兮至徬晚时,便在坤宁宫的院子里摆放好了茶点,院子里的牵牛花顺着藤蔓直爬上屋檐,一朵朵红色、白色、紫色的花朵开的正艳,在夜晚的微风中轻轻摇曳,像一只只彩色的小星星。
传说,牵牛花是牛郎织女相会时的见证者。
苏若瑶正愣神时,忽听外面传来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苏若瑶忙和青黛、简兮一起跪地迎驾。
齐景煜没有带侍卫,他的身后只跟着贴身太监李福安。
齐景煜淡声道:“都平身吧!”
他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默默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的确瘦了很多,往日的衣裙穿在身上,腰身那里有些松松的,纤细的皓腕默默的垂在身体两侧仿若不盈一握,只有那双秋水明眸依然灿若星河,如一潭明澈的湖水,让人看一眼便沉溺其中。
他进前几步,抬手触摸她的发丝,哑声说:“苦了你了!你,怪朕吗?”
她默默的低下头,没有吭声。
他抱起她朝着她的寝宫走去:“今晚的月色真美,朕日日想念皇后,却日日强迫自己不来看皇后一眼,没有皇后在身边的日子,朕像失了魂魄,活的如行尸走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