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顺帝亲自考查了姜念的超群记性,心中已暗自赞许。加之姜念年仅十五,便能在顺天府乡试中名列三十三名。其文才之盛,已不言而喻。

至于武艺,泰顺帝并未再行考查。姜念身体健壮,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英武之气。再者,贺赟乃泰顺帝亲信,只需一问,便可知姜念武艺如何。

泰顺帝微微抬手,对姜念道:“你且退下,朕与贺赟尚有话要说。”

姜念恭敬一礼,道:“草民告退。”

他还特意向忠怡亲王告退,才缓缓退出暖阁。

他对贺赟颇为信任,虽知贺赟乃泰顺帝亲信,然对他亦忠心耿耿,贺赟应该不会在泰顺帝面前说他的坏话。

暖阁内,泰顺帝向贺赟问了一些事情,贺赟一一作答,言辞间对姜念多有赞许。

片刻之后,贺赟退出暖阁,与姜念会合。

御前侍卫任辟疆送姜念、贺赟一路出了畅春园。

此时,雨已停歇,天边云开雾散,露出一片湛蓝。

雨后初晴,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姜念驻足回首,望向畅春园那巍峨的大宫门,心中不禁感慨。

此园宛如人间仙境,他今日虽仅踏足其中一隅,然其景致之瑰丽,已令他心驰神往。

姜念暗想:“不知何时,我方能有机会在此园中细细游览?”

他心中虽怀憧憬,然面上不露声色,转身与贺赟一同离去。

雨后初晴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也仿佛洒在了他的心里。

他知道,今日他的表现已让泰顺帝满意,前途现出了一片光明……

……

……

澹宁居,暖阁中。

姜念与贺赟离去后,忠怡亲王含笑望向泰顺帝,温声问道:“圣上以为,易哥儿如何?”

泰顺帝神色淡然,缓缓道:“此子确乃文武兼备之才。”

忠怡亲王笑意更浓,又问道:“圣上既赏识,不知欲如何安排?”

泰顺帝略一沉吟,道:“便依你昨日所议,先授其三等侍卫之职,不令其当值,使其专心向学,待其明年成年,再正式入朝。”

忠怡亲王点了点头。

泰顺帝却蹙起了眉头,似有隐忧,低声道:“然此事须得父皇允许方可。毕竟父皇已知易儿,且曾嘱朕秘而不宣易儿的身世。”

忠怡亲王神色从容,道:“易哥儿终究是圣上的骨肉,且天资卓绝,文武兼备。圣上既有此意,想来父皇亦不会阻挠。”

泰顺帝默然不语,目光沉静,似在思索。

忠怡亲王转而笑道:“对了,易哥儿今年已十五,按礼制,也该定婚了。此事亦须圣上做主才是。”

泰顺帝微微颔首,又蹙起了眉头,低声道:“此事……以后再议吧。”

大庆皇室子弟,通常于十五岁前便定婚。

泰顺帝膝下四子,唯三皇子袁时已成年,今年已二十岁。袁时十四岁时,就已由泰顺帝指婚。

泰顺帝其实已考虑过姜念的婚事,此事令他颇感为难,暂且搁置。

忠怡亲王见状,亦不再多言。

……

……

相比于袁历、袁昼等泰顺帝的皇子,姜念这个草莽皇子比较自由,似一只孤鹰,虽少了皇子荣耀的加身,却也无金笼之束缚。景宁帝在位时,便为皇子们设下了严格的教育制度。

泰顺帝登基后,将景宁帝的皇子教育制度进一步系统化、规范化。

泰顺元年正月,泰顺帝便颁布了一道谕旨:“诸皇子入学,著于乾清宫东南庑房设书房,择翰林官分班进讲。”

此谕一出,上书房应运而生。

上书房成为景宁帝、泰顺帝的皇子们的读书修身之所。

皇子们六岁入学,每年除元旦、端午、中秋、万寿及本人生辰外,几乎全年无休,每日学习长达十余个小时。

皇子们需要在凌晨四点起床;五点入上书房晨读,温习前日功课;七点师傅入值授课;直至中午十二点,有半个小时的用膳休息时间;下午一点开始骑射训练与武备课程;下午四点开始策论写作与典籍背诵;傍晚六点,景宁帝或泰顺帝亲自检查功课;直至晚上七点,日课方毕,皇子们方可退学。

上书房还有严格的考核与奖惩制度。

泰顺帝汲取景宁朝九子夺嫡的教训,通过严格教育加强皇子管控,防范结党营私。上书房实行封闭式管理,皇子未经许可,不得随意出入,仿若一座牢笼,既困其身,亦炼其心。

当景宁帝、泰顺帝居住在畅春园的时候,畅春园内的无逸斋,便是皇子们居住与读书之所,依然是封闭式管理。

“无逸”出自《尚书·无逸》篇,寓意勤勉不懈。

斋内主体建筑面阔五间,进深三间,采用“工”字殿形制连接前后厅堂。室内设楠木通天书架十二座,配置景宁朝发明的“转轮藏”式旋转书橱,可存典籍三千余卷。地面铺墁苏州御窑金砖,冬设地龙取暖,夏用冰窖降温,四季如春,书香满室。

斋外遍植槐、柏等乔木,取“槐市(汉代太学别称)”之典。西侧开凿“洗砚池”,引万泉河水,池畔立太湖石,镌刻景宁帝御笔《无逸篇》全文,字迹苍劲有力。

……

……

傍晚时分,夕阳西沉。

无逸斋内,烛火初上,楠木通天书架上的典籍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似在诉说着千年的智慧。

斋外,槐柏的枝叶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洗砚池的水面泛起粼粼波光。

泰顺帝步履沉稳,踏入无逸斋。

他本欲来亲自检查皇子们的功课,却见景宁帝已端坐于斋内,正手持一卷《论语》,神情肃然地听着袁历背诵,其他皇子们皆恭敬立于一旁。

见泰顺帝走进,众皇子纷纷向泰顺帝恭敬行礼,包括了正在背诵的袁历。

泰顺帝则恭敬向景宁帝行礼打招呼。

景宁帝对袁历道:“你继续背诵。”

袁历乃是泰顺帝的四皇子,今年才十三岁,却已显露出不凡的气度。

他立于景宁帝面前,神色从容,继续朗声诵道:“……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背诵之间无滞涩,显是已将《论语》熟记于心。

景宁帝听罢,微微颔首,眼中闪过赞许之色。

景宁帝站起身,对泰顺帝道:“既然皇帝来了,便由皇帝检查他们的功课,朕回清溪书屋去了。”

泰顺帝忙送景宁帝离开。

父子二人走到斋外,景宁帝忽然回头,屏退了侍从,然后对泰顺帝道:“历儿记性甚佳,聪明伶俐,读书习武皆勉力而为,虽年仅十三,却已文武兼备,实为难得之才。皇帝的四个皇子之中,朕最喜的便是历儿!”

其实,还有一点,景宁帝没说。那便是,袁历擅长讨好巴结他这位皇祖父,这点也让他喜爱。

泰顺帝微微一笑,恭敬答道:“历儿能得父皇喜爱,实乃他的福气,亦是儿臣的福气。只是,历儿虽才学出众,毕竟还年少,须多加磨砺,方能成大器。”

景宁帝点头道:“此言甚是。”

泰顺帝心中却不禁想到:“若算上易儿,朕便有五子在世。论才学武艺,易儿才是翘楚,胜过历儿。论记性,更胜过历儿。只因易儿身份特殊,沦于草莽,不能如历儿般受父皇青睐。”

念及此,泰顺帝对景宁帝恭敬道:“父皇,儿臣有事启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