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站在热水下,任由热水冲刷自己的身体,水流滑过那些斑驳的伤口,让他有一种真实感,这件事不再是一场绮梦,也不再是自己的幻想,像是在沙漠里奔波的旅人,终于看见了绿洲,他终于被陈诺无罪释放。

沈聿裹着浴巾出来,陈诺坐在床边,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沈聿。

沈聿还是有些羞赧,却还是顺着坐在了陈诺身旁,陈诺从旁边的袋子里拿出来一管膏药递给沈聿,让沈聿上药。

沈聿这才意识到自己洗漱的时间久了一些,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连什么时候送的药都不清楚。

红着脸上完药,陈诺让沈聿坐在身边,伸手抚了抚他的发丝,说道:“跟踪你的人,我这边大概已经有了眉目,你放心,后续我会处理好的。”

沈聿疑惑了一瞬间,直直看着陈诺,陈诺低声解释一句:“大概率是我的原因,但是你放心,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沈聿嗯了一声,又说:“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陈诺笑了笑,说道:“我这边拨两个人给你,让他们保护你,不会干扰你的生活。”

沈聿想了想陈诺今天暴怒的样子,乖巧地点点头应下。

陈诺笑了笑,有点轻松的样子,说道:“怎么这么乖。”

又接着说道:“提前告诉你,就是不想你自己发现了担心。”

沈聿凑过去亲昵地蹭了蹭陈诺的颈窝,说道:“我都明白的。”

又问:“阿诺,你怎么会来海市?”这个问题在他心里藏了大半天了,还是没忍住,拿出来想要个答案。

“我们有一批货被扣了,过来处理一下。”

沈聿想抬起头,却被陈诺按住后颈,只能就着埋头的姿势问道:“很严重吗?”

陈诺沉吟了一下,说道:“还好,大的方面已经部署下去了,只要能照常顺利地运转起来,后续问题不大。”

沈聿闷声说了句对不起。

陈诺低头去看他,神色温柔,问道:“怎么这么说?”

沈聿低声说道:“你很忙,还要处理我这边的事情。”

陈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沈聿的腰间,说道:“胡说什么。”

看着沈聿忐忑不安的神情,陈诺想了想,说道:“沈聿,我郑重地告诉你,我说让你当我的男朋友那我一定是认真的,是因为喜欢你,和其他的都没有关系,你不用太卑微,你要相信,你足够吸引人,不用因为我一直太压抑自己。”

沈聿仰起头,眼睛里面是赤忱热烈的爱意,就这么热烈地注视着陈诺。

陈诺迎着这样的注视,低下头,给了他羽毛一般温柔缱绻的吻。

海市后续的处理还算圆满,陈诺在十天后带着沈聿一起回了京市。

陈诺在年三十的中午才回了S省的家,哄了周至和陈清河许久,再三保证,年后在家里多呆几天再回京市,这才让老两口喜笑颜开,又连忙招呼保姆准备陈诺爱吃的饭菜。

这样温馨和乐的氛围里,陈诺身上的冷淡也消散了许多。

屋里热热闹闹,陈清河去书房处理一些事情,陈诺陪着周至在沙发上说话。

闲聊了半天,周至才有些忐忑地说道:“岁岁,初一你干爹干妈想着咱们两家一起吃个饭,你看......”

陈诺怔了一下,很快调整了神色,若无其事说道:“好啊,我也挺久没见过干爹干妈了。”

周至踌躇了一下,犹豫着说道:“这次......年年也回来了。”

话说完,周至紧紧地盯着陈诺的神色,却见陈诺笑了笑,笑容算不上和善,说道:“好啊,我知道了。”

周至见状,拿不准陈诺的意思,犹豫着问道:“岁岁,你......”

陈诺打断了周至的话,说道:“妈妈,以后别叫这个小名了,让我男朋友听见了不好。”

周至愣了一下,茫然问道:“男朋友?”

陈诺想起沈聿,笑了一下,说道:“是,男朋友,沈聿,京市人,他一心想着我,万一被他知道了,不知道自己要难过多久。”

周至看着陈诺的神色,说不出话来。

当年的事情,沈燃和陈诺两个人什么都不说,一下子从热恋一刀两断,陈诺留在京市,沈燃远走国外,他们两家人私下里打听了许多编,都问不出缘由,只觉得可惜,想着有什么事这次沈燃回来了说清楚,两个孩子以前那么要好,总归没有解不开的误会,谁能想到,陈诺有了正经的男朋友。

看自己女儿这个样子,明显是把人放在了心上。

陈诺打断了周至的沉思,说道:“而且,妈妈,我知道沈燃要回来了。”

“前几天沈聿在海市出差,他找人跟踪沈聿。”

一连串的话砸下来,周至不敢置信,面上的惊讶显露出来,“啊?跟踪?这......”

看着陈诺的样子,周至不怀疑这件事的真伪,可是跟踪这种事,难免匪夷所思,有什么话见面说就好了,跟踪做什么。

陈诺不想明天见了面,自家父母合着外人还撮合他们,干脆把话说明白:“妈妈,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和爸爸原因,现在我告诉你,当是我们分手,是因为沈燃为了其他人要摆了。”

“妈妈,你知道的,我的眼里容不下沙子,只要有一瞬间的摇摆,我都不会再接受。”

周至彻底失语,她自然清楚她的女儿是什么性子,在她看来,精神上的动摇等同于精神出轨,这是绝不能忍受的事情。

震惊过后,周至首先涌上心头的是心疼,这些年,她和丈夫不止一次地劝过陈诺,那何尝不是在陈诺心里再添划痕,他们看着两个人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意绵绵,一朝分离,无异于刮骨剔肉,其中艰辛难耐,做母亲的只是想想都觉得心酸,何况当事人。

周至揽过陈诺的肩膀,将消瘦的女儿抱在怀里,抚着她的长发,温柔问道:“诺诺,这几年,很难过吧,爸爸妈妈居然还想着劝解你们。”

陈诺安心窝在母亲温暖的怀里,也不再是外人面前冷漠无情淡然无波的样子,难得袒露了自己的心声:“嗯,刚开始,很难过,也想不通,想了很久都想不通。”

“周围的同学、朋友都是共同认识的,总要来问,我觉得很烦,也没办法说出口。”

“很多人都觉得错在我,他是一气之下才出的国,我不想解释,也没有办法解释,所以很多同学都没有再联系。”

“在很多人眼里,一时的动摇恍惚不算什么,可是,妈妈,我知道我接受不了,哪怕我一时能说服自己原谅,往后的日子里,它就是我心头一根刺,长痛不如短痛,所以我才提出分手,他,他大概也明白吧。”

“后来问的人太多了,S省认识我们的人更多,所以毕业后我才留在了京市,有几年我确实觉得感情这种事真的是太荒谬了,妈妈,说实话,我也乱来过很长时间。”

“但是沈聿到了我面前,我就觉得,还可以再试试。”

周至心酸得想落泪,却觉得太不合时宜,这些伤痛于陈诺而言早已是过去式,现在提起来不过是给父母一个交代,再伤怀,平添陈诺的自责,于是周至笑了笑,顺着转移话题:“那你说的沈聿是怎么样的人?”

陈诺笑了笑,脸上浮现了笑容,语气也轻快了许多,说道:“是一个很执着的人,执着到有点傻。”

想了想,觉得有点不够,接着说:“也很爱我,很单纯,很干净。”

于是周至也笑了笑,说道:“人这么好,那什么时候带回来让爸爸妈妈看一看?”

陈诺认真地想了想,说道:“过段时间吧,让他有个缓冲的时间。”

周至一听,便知道陈诺当真将人放到了心里,陈诺性子冷,一向不会有这么多顾虑,于是问道:“缓冲?”

陈诺难得有点羞赧,闷声说道:“前几天,他被人跟踪,我一气之下,强迫了他。”

周至怔了怔,一时惊诧,扬声“啊”了一声,又很快降了语调,调整了自己的心态,补了个降调的“哦”,喃喃说道:“......两情相悦......也不算强迫......”

陈诺耳根微红,说道:“我当时在气头上,不小心伤了他......”

周至愣住了,许久,才说道:“你呀。”

又不忍心苛责自己的女儿,只能叮嘱:“那你更要尽快将人带回来了,让人家安心。”

陈诺也强忍着羞意,点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随后,周至上去书房与陈清河说这些事情,陈诺正好接到了沈聿的电话。

后来吃饭的时候,陈清河从书房和周至一起下来,也温声和陈诺谈了好一会儿,让陈诺心里泛着暖意。

第二日晚饭的时候,沈燃一家果然早早就过来了,梅若若依旧是风风火火的性子,人还没进来,话已经传进来了,“岁岁在哪呢?这丫头,出去了一年到头不着家,回来了让我好好看看。”

闻声,陈诺就起身迎接,梅若若风一样进来,陈诺刚叫了一声“干妈”就被梅若若拉着手念叨,陈诺笑着听她唠叨。

后面的沈晏也紧随其后进来了,岁月厚待,沈晏知命花甲之间,不见衰老,依旧风采照人,气质沉稳,陈诺笑着叫了“干爹。”

不论如何,梅若若与沈晏,也是真心将她当作干女儿的。

紧接着,门口又进来一个人,身姿修长,驼色的风衣更衬得他气质出众,面容较几年前成熟了许多,已然是稳重内敛的模样。

四个大人一时都看着两人,反倒是陈诺,最先打了招呼,毫无芥蒂的样子:“沈燃,好久不见。”

沈燃愣怔半晌,才直视着陈诺,哑声说道:“好久不见,岁岁。”

陈诺略一扬眉,不知可否,一旁的周至连忙招呼着坐下。

几个大人凑在一起闲聊,越发显得陈诺与沈燃这边寂静无声。

梅若若言语间多有让两人重归于好之意,沈燃也是面色复杂地望着陈诺,周至陈清河只当没听懂,倒是陈诺,突然从手机里抬头,说道:“爸爸妈妈,沈聿来了,我去接他一下。”

周至与陈清河一时没反应过来,周至昨天只是说带回来看看,陈诺也说先缓缓,怎么今天一下子就到了。

几人都怔住了,周至最先反应过来,“啊,这么快过来了?那你快去,别让人久等了。”

陈诺点点头,起身穿上外套就出门了。

留下几人面面相觑,许久梅若若试探着问道:“沈聿是?”

周至笑了一下,温柔说道:“看我,忘了说了,沈聿是诺诺的男朋友,我们说是让带回来看看,这不,人就来了。”

梅若若愣住了,面上不敢置信,犹疑道:“男朋友?”

周至说道:“是呢,诺诺也是昨天才告诉我和清河。”

“这丫头,自己有主意呢。”

梅若若与沈晏猛地扭头去看沈燃,只见他面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喃喃说道:“男朋友?”

“......这怎么可能?”

“他们明明......”

陈清河觑了一眼沈家三人,沉声说道:“诺诺好不容易有了心仪的对象,愿意带回来给我们看看,正好你们也在,咱们做父母做弟弟的,替诺诺把把关。”

此话一出,不仅坐实了陈诺的男朋友,更是断绝了沈家三人的心思。

梅若若与沈晏看看周至与陈清河,又看看自家儿子,也是一脸复杂,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们打着亲上加亲的想法,沈燃明显也是放不下陈诺,谁知道陈诺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恰巧就是今年有了男朋友。

几人心思各异,热闹的客厅里面一时静默无声。没一会儿,陈诺就带着沈聿进来了。

几人齐齐看去,温润如玉,气质如兰,一看便是有学识有教养的读书人。

沈聿见这么多人打量,依着陈诺的介绍,一一叫了人,轮到眼神不善沈燃的时候,沈聿面色一顿,身旁的陈诺握住他的手,沈聿便将心放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