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这样。”
张逢不置可否,“你们也不知道我性格,小心点肯定是没有错。
讲讲吧,座上客要和我说什么。”
“他想要您的手机号。”生意人再次拱手,“我家老爷子想找个时间和您聊聊,电话里聊。”
‘他是怕我当面抓他?’张逢看座上客如此小心,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说实在的,座上客要是真的今天出现。
张逢还真不一定会抓他。
张逢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不想。
非主线里,也只是说找,没说抓。
“那你记着。”张逢心里想着,也说出手机号。
一边说,一边朝他走。
要不这相隔这么远,交谈起来确实费劲。
“13……”生意人则是拿出自个的手机去记,并且张逢走一步,他后退一步。
这小动作是非常之多。
张逢看到后退的期间,却忽然停下来,看向他记手机号的双手。
关节处全是茧子,右手掌也有些厚。
“你修外不修内?”
张逢一语道破,“座上客没教你内脏练法?”
如果练心,新陈代谢加快,那么他手上的脱皮也会加快,不会有这么厚的外功痕迹。
“哈哈哈。”生意人忽然笑着摇头,一边收起手机,一边语气颇为古怪的说道:
“张总,我本来以为您是大宗师,是得道高人,眼光定然高于我等普通拳师,也高于我家老爷子。
但怎么连你也信我家老爷子的胡言乱语?”
他一边说,又一边后退,“内脏可以被震动?您觉得这符合常理吗?”
‘他不会观想?’张逢看到他怀疑的目光,就知道修炼境界与体系不同。
于是,多讲无益,张逢直接向着生意人走近了几步,想要和他搭搭手,让他知道座上客的成仙虽然是胡说,但共振的修法是真的存在。
也算是变相告诉生意人,别一直后退了。
自己真要想抓他,他怎么都跑不掉。
就别做那么多的无用小动作了,看着就心烦。
沙沙—
生意人看到张逢走来时,却以为张逢要动手。
一时间他脚步连连踩地,直接转身开蹿。
他知道自己远远不是‘劲力如意’的张逢对手。
但张逢如影随形,三两步就追上了他,同时手掌朝他肩膀按去,轻易震开他格挡的胳膊。
下一秒。
张逢手掌按在他的肩膀,超频共振的勃发劲力,让他右边的肩膀一麻,右脚也如钉子一样,钉在了原地。
同时,他感受到肩膀的酸麻后,也愣在了原地。
“共振?是真……真的?”
他愣愣的望着张逢,准备再次还手的招式也停在了半空。
张逢手掌从他肩膀上移开,
“嗯,确实有共振的练法,座上客确实没有骗你。”
“那这么说?”他忽然激动的向张逢问道:“我家老爷子说的成仙?”
“这是真的入魔了。”张逢微微叹息,“劝劝你家老爷子吧。
他能钻研出来内脏练法,也是世间大才。
如果现在不想这荒唐之事,而是一心修炼内脏,或许还能再延几年寿。”
张逢还是比较惜才的,尤其是这种能研究出共振练法的人。
这样的人物,的确了不得。
“我必然转达张总的忠告!”生意人也拱拱手,然后又向张逢躬身一礼,“谢张总刚才手下留情!更让小辈见到了世上还真有一些离奇的练法!”
他说着,眼中透漏出对未来武道的憧憬,是一种非常美好的向往。
张逢看到他的神态,却心中震动了几下,仿佛想到了婴儿世界的自己。
一样的对功夫向往,对未来憧憬,仿佛觉得武道没有尽头。
自己和他是一样的人,都是求学者。
‘原来和我一样的人也有一些。’
张逢想了几息,忽然转身走到河边,瞭望春末的夜景河面,
“不聊了,你走吧。
我现在离现场太久了,我的人肯定会寻来。
到时你就不好脱身了。
虽说你们也是惩恶扬善,但国有国法,你我水火各两边,不是一样的人。”
“谢张总!”生意人最后一礼,后退三两步没入后方森林。
……
接下来的几天,张逢都在这个城市待着。
算是一边摸排座上客,一边又等着座上客的电话。
虽然听起来这个情况很复杂,很冲突,但现在确实发生了。
“也不知道那老道什么时候打过来。”
第六日。
张逢等得实在是烦,干脆先回峻山市的大本营。
这里先让王队他们招呼着。
等晚上回到峻山。
张逢没有回局里,反而直接回家歇了。
多想无益,不如好好睡一觉。
反正生意人已经见到了,张逢倒是感觉去了一些情绪,多了很多放松。
现在只想睡觉。
……
这一觉,或许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
张逢一觉从当晚十点,自然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十二点。
一觉起来,嚯,不是清爽,而是半边脑子都是昏的。
但休息一会,洗个澡后,整个人就神清气爽。
再下楼买个菜,回一些未接电话。
下午炒点菜,吃完饭。
傍晚,在阳台上晒晒初夏的阳光。
张逢感觉挺好。
只是还没一会,贺老板忽然来电话了。
张逢想了想,接了,“怎么了?”
“张老哥!”贺老板笑哈哈道:“我听王队说,您这两天回去了?”
“有事就说。”张逢直接道:“我等会还要去专案组。”
“还是我妹的事。”贺老板又说起这事了,并多言道:“王队还让我给您带句话,王队说他找的精神专家已经到峻山市了,您是不是抽个时间?解一下心里的烦闷?”
……
三天后。
星期天。
东省、一座公园门口。
张逢望着女孩,女孩望着张逢。
相较于去看心理医生。
张逢还是选择看看东省这边的案件进展,顺便再看看女孩。
也算是体会一下不一样的相亲人生?
想到这,张逢倒是想起皇后妈妈给自己安排过好几次,但都是见一面就走。
可这次得陪着逛公园。
然后。
两人就沉默的在公园里闲逛。
张逢不说话,是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
女孩是有点腼腆,有点不好意思,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明明第一次见到张逢还没这么严重,但这一段想着想着,再加上他大哥一直说‘张指导是一个非常有本事的人’,然后这个感觉就慢慢加重了。
‘三十多岁的大宗师?’女孩偷偷打量张逢的侧脸,虽然她不是很理解武道的概念,但却知道张逢是天下最厉害的高手。
就这样,她悄悄打量张逢,又腼腆的不好意思说话。
张逢是想着来都来了,现在也没话说,那就回忆回忆以前的知识点。
之后,一连几天相处下来。
因为张逢每次都是‘行、好、嗯、随意’的回答问题。
女孩倒是先觉得张逢有点无趣,心里的新鲜感与崇拜感也一下子被消磨殆尽了。
她觉得张逢应该对她没感觉。
这感情的事,肯定也不能硬来,不然味道和性质就变了。
张逢和女孩相处几天下来,倒是消化与吸收又加了5克。
练功倒是可以硬练,这是好事情。
……
两天后。
因为座上客一直不来电话。
张逢又开始投入工作,不想这些事了。
但就在第六天下午。
峻山市的专案组小工厂内。
滴滴—
张逢的手机响起。
接通,“喂?”
对方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道友。”
是座上客。
“你终于来电话了。”张逢佯装散步,从工厂出去,“我还以为你那位后辈把我的电话扔了。”
“并无。”座上客很诚实道:“上次的第四次取气,你们专案组来的太快,各处要道都被封锁了。
我和他还未撤离,便躲在了湖山南侧的山上,那里没有信号。
而如今我和他刚下山,手机充了一些电后,就给你打过来了。”
“湖山南侧?”张逢思考湖市周边的地图,“我还真没有想过去那边搜山,因为那边的范围比较大,况且真要搜,也不一定搜到你。”
“哈哈!”座上客爽朗一笑,又仿佛老朋友一样说道:“道友给贫道的秘籍,贫道已经观摩许久。”
座上客先是感激,后又叹息,“但贫道生机已衰,无法修炼,却辜负了道友的好意。”
“劲力一法确实比较吃身体机能。”张逢深有同感,“四十岁以后再练,已经入不敷出。”
“正是。”座上客说了一句,又反问道:“不知贫道的法门,道友能否习得?”
“已然练成。”张逢没有隐瞒,并言道:“座上客,咱们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半文半白,我都被你带偏了。”
“哈哈哈……”座上客听到张逢这句话,是连笑数声,才笑意停歇道:“张逢,我想到你会说很多话,也会问我很多事。
但真没有想到你会说出这句话。
这些旁枝末节,要紧吗?”
“我也不知道。”张逢也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和座上客聊起来,却真像是朋友聊天,很放松道:“但就是想说吧。
因为我看过你的秘术,你也看过我的秘籍。
我们虽然没有见过,今天也是第一次聊天。
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认识很久了。”
“以学见友。”座上客忽然说出这么一个词,并讲起一个故事,“在很早年前,我曾露宿一处郊外破庙。
那天在打拳,有些明悟与见解,怕之后忘记,就去往了后院,掀开一块砖头,刻在了背面。
之后两年,我再次路过这里,却见到有人发现了这块砖头,并回了我的见解。
那天,我兴趣大涨,又补了几句。
等时隔半年,我再次来到这,他也补了一些见解。”
座上客语气陷入回忆,“这一来二去,十几年过去,我和他的见解,写满了破庙砖头的背面。
又时隔一年。
在破庙外的西五百里,一处小城。我那日在城中游历,见到了与我岁数差不多的人。
不知为何,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回我见解的那个人。
巧的是,他也认出了我。
我二人就此结伴,一同游历山川大河。
只可惜,不过十载,他却因肺病去世。
而那一年,我苦研阴阳医术,偶然所悟,推演出了内脏练法。”
座上客话语里全是对于老友的感叹与怀念。
张逢静静听着,也没有打扰。
而过了片刻。
座上客忽然道:“张逢,我觉得我若是出现,你定然能一眼认出来我。
我也能一眼认出来你。
只是现在,我还差一气,恕不能相见友人。
但也能告诉道友,最后一人,定然也是有恶之人,老道我从不滥杀无辜之人。”
话落,座上客把电话挂断了。
张逢看了电话一会,又从口袋里拿出了座上客的画像。
他是一个普通老人的样子。
不是张逢所想的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洒脱老道。
张逢把他的样子想错了。
座上客也想错了。
……
数天后。
张逢呆呆的坐在专案组内。
现在,张逢也不知道什么感觉,更不知道什么心理。
说是把座上客当朋友。
张逢可以非常肯定的说‘是’,有一种无形中的心念之交,想和他坐而论道,探讨武学上的各自理解。
但也不会因为一个电话,就放弃调查,放弃找他。
只是,说是想接着找他,张逢又心不在焉,思绪空空。
因为张逢明白他是抓不到的。
像是这种无差别的杀人,本就没有太大的规律。
又对于一位武林高手来说,杀一个人,还真就是探囊取物,无任难度可言。
‘这老道是真的入魔了,势必是要再死一个人。’
张逢摇摇头,也不想对第五位罪犯祈祷,一是他该死,二是他既然被座上客这位高手盯上,那必死无疑。
座上客虽然年龄大,但有生意人这位大高手帮衬,那处理个小人物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在半月后。
张逢正在摸鱼的乱转时。
手机响了。
接通,是生意人。
“张总,能见一面吗?我有点事要说。”
……
下午,峻山市郊外。
张逢顺着土路,来到了一处无人的小池塘边。
生意人正在池塘边发呆。
“找我有什么事。”
张逢走向生意人。
这次他没有后退的意思,反而长叹了一口气,又朝张逢捧手道:
“今天实在是有事求张总,不然……也不敢擅自给张总打电话,给张总添麻烦。”
“你说。”张逢看向生意人,又着重看向他的手背,发现他的茧子少了一点,“嗯,不错,有些天赋。
一月时间就能把心共振,是奇才。”
“老爷子也这么说我。”生意人刚露出笑容,然后又正式道:“现在不该说老爷子,而是师父!
老爷子收我为徒了!”
“恭喜。”张逢摸了摸口袋,还真没有见面礼。
“师父收我那天……”生意人没在意什么礼物,反而继续说道:“他其实想请您过去见礼,但最后想了想,还是不敢,怕您把我们师徒两人都收了。”
“这倒不会。”张逢笑着摇摇头,又问道:“我不是让你劝劝他吗?现在又过去一月了,他现在怎么样?听劝了吗?”
“没有。”生意人摇摇头,“我师父不听,一劝他,他还和我急。
他说我不懂,说像我以前不懂共振一样。
但等他修出仙气,让我看到,我就懂了。”
“这老道难办。”张逢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拍拍生意人的肩膀道:“能带我去见他吗?我想见见座上客。”
“这个……”生意人忽然露出难过的神色,“我今天来找您,就是因为我昨天练出内脏共振以后,我师父就消失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他一百多岁的人了,有时候还会犯糊涂,会乱跑,我真怕他出事。
今天过来找张总,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想请张总找他,我可以提供我知道的所有信息……”
生意人很担心师父。
因为座上客的精神确实有问题,有些妄想症。
张逢听到这些事后,则是沉思了几秒,才说道:“你把你知道的信息都给我。
给完我,你就走吧,你现在的画像和指纹,已经录入了很多地方。
国内,你可能待不住了。
关于你师父,我会去找他。”
张逢说到这里,顿了好几秒,才说道:“找到后,我会把他交给你,你带他走。”
“谢谢张总!”生意人忽然双腿跪地,向张逢道谢。
张逢堪堪扶着他,没让他跪下去,“先找人再说,你知道他大约在哪吗?”
“峻山市,他就在这边!”生意人拿出了手机,“里面我编辑了很多没发送的短信,上面都是我知道的一切。”
他把手机交给张逢后,又鞠躬说道:“张师!请原谅我这样称呼您,但您找到我师父后,不用麻烦您送他了。
您和他说,我在西南市的港口,等他取完最后一道气。
西南港口,就是他以前捡到我的地方,他记得这个。
我已经联系好船了,在那里等他。”
‘他是孤儿?是座上客把他养大的?’张逢也知道他们感情为什么这么深了。
更知道生意人的实力明明高过座上客,却又为何对座上客奉如神明。
“好。”
张逢答应。
……
而在当晚,张逢刚整理好手机上的信息后,也知道所为的集五气是什么了。
和自己所想的一样,这就是假的。
其中的大致流程,是他们先用各式剑杀人,取器官部位。
取下来后,用可以吸异味的乌尘香点燃,生一种烟气。
之后老道再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普通葫芦,往烟气的周围绕一圈,就是聚气。
用老道的话讲,那个是五行阴阳瓶,收的是五行气。
但生意人却点明,那个所谓的阴阳瓶,其实就是老道友人的酒葫芦。
自从二十年前老道的友人逝世后,老道思友成疾,就有些癫疯了。
‘这老道。’
张逢摇摇头,把手里的信息整理后,正想着要不要递交给专案组,试着借用官方资源。
还没过两分钟,电话响了。
峻山市西郊,发生了‘金剑杀人’。
……
晚上七点多一点。
张逢带队很快赶到现场。
经确认,是座上客所为,而死者是一名毒贩。
“五气集齐了。”王队看到后摇摇头,“如果按照张总你说的修仙,那么他应该不会再犯罪了。
但还是要并案吧?”
“嗯。”张逢目光扫视周围,看到了一张符箓。
“你们先收集证据。”
张逢吩咐一句,然后就按照符箓的方向,去往左边的东郊国道。
……
二十分钟后。
国道外。
一名衣着普通,相貌普通的白发老人,静立于道路旁。
他和常人没什么两样,就这样默默的看着车流,目光中或许在回忆年轻过往。
张逢走到他身前,看向他。
他也收回思绪,看向从未见过的张逢,“道友,我认出你了。”
张逢点头,却根据画像认出了座上客,“是我。”
他反问,“走?”
张逢不知道他要去哪,但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倒也好奇,
“走。”
张逢和座上客相视一笑,两人开始没有目的的行走,远离城市尘埃,去往更远的郊外。
就这般走了十分钟,走了一小时。
走了整整一夜。
两人登上了一座高山,来到了顶端的山峰下方。
这里有一块不大的平台,站在边缘朝四周望去,倒也有云端缥缈之意。
而这时,天色微微亮,温暖的阳光洒进冰冷的山峰上。
座上客倒是有趣,把外套一脱,露出里面穿的道袍,显得非常重视。
可恰恰是他穿上道袍。
张逢却发现他和自己想象中的座上客一模一样,正是那洒脱的老道。
与此同时,座上客小心翼翼的从怀内取出了一个葫芦,慢慢打开,又文绉绉的向张逢说道:“此山名为云山,山峰此处又暗合五行之阵眼。
而此阴阳瓶内藏有五气,待贫道吞入,借云山五行之力,便可成仙得道而去。
若贫道成了,必然会接引道友登仙。”
“嗯。”张逢失笑的看向座上客,他那瓶子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这山也没有那么玄乎。
张逢熟读阴阳医理,不是那么好被骗的。
要是外人,说不定还真会被老道唬住。
但张逢也知道劝不管用,于是说道:“算了,等你‘飞升’完,我再劝你。”
“又要言此事为假?”座上客微微摇头,“若是,道友就莫言了。”
“那行。”张逢点点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请。”
多言无益,等他失败再说。
到时候说什么都简单了。
“要是上界不收你。”张逢又指指自己,打趣道:“你我正好在下界论道,我还有很多事想问你,你徒弟也在等你。”
“好!”座上客豪迈大笑,踩着七星步,坐在了山前下。
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身后山侧,他也取出葫芦,借助升起的朝阳,把根本就不存在的气倒入口中。
之后他盘膝静坐于山前,像是冥思,又宛如观想。
但不过片刻,他却睁开了双眼。
他目光有疑惑,有解脱,也有希望尽碎的失望。
而天上的阳光温暖如旧,不仅照在了山前,也照在了数百里外的西南,照在了港口,照在了苦苦等待师父的生意人身上。
生意人抬头望向温暖初阳。
初阳下。
张逢看向山前的座上客。
他的身体被温暖的阳光笼罩,他目光中疑惑的神色,也慢慢变得如儿童般清澈与清醒,“道友、徒儿,我观到了,观到了……
这世上……
根本没有仙……”
话落,座上客心念已死,身体朝前垂落,生机了散,寿尽于山峰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