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货舱里的技术物品由哈德威上士负责搬运。

哈德威像一个篮球运动员,又有一副大学教授的气派。

他身材高大,戴一副远近两用眼镜,一点也不像军人。

哈德威十分清楚,箱子里的仪器设备价值很高,构造复杂,他也很懂得怎样搬动它们。

他耐心地指挥着整个搬运过程,似乎并未留意平田的官阶比他高出许多。

等到全部技术物品装上早已准备好的备有空调设备的大篷车之后,哈德威上士才松了口气,抹了额头汗水,然后对派来帮忙的下士骂了一通。

随后,他回到平田跟前,很有礼貌地向他敬了一个礼。

他的胸前闪烁着巡司国的战争科技部空间物理通信学校的徽章。

平田认为他可能是精通电子学的人才,可能他太脱离实际生活,因此在军官学校的训练没有合格。

这个人身上有一种东西使平田产生了一种模模糊糊的不安感,他直觉感到此人可能并不是为卡斯帕罗夫工作的!总统卡斯帕罗夫是一个大骗子,他能把谎话说得面面俱到,使你不得不信以为真。

“多谢你的合作,平田上校。

要不要我捎个信给昆宁顿大校?”

平田把手腕上用绳子系着的收发两用机向上抛去,然后利索地把它抓住。

“我想可以这样安排,哈德威上士。

你要跟她讲些什么吗?”

“不,上校。

只是带个信。

全部设备完好无损,都已列出清单,我今天晚上就去测试,把它们安装好,明天早晨就可以启用.”

“就是这些吗?我自己告诉她好了。

上士,请告诉我,你们在那边准备了些什么,如果这不是太大的秘密的话.”

哈德威撅了一下嘴唇说:“对不起,上校。

这不是我好说的。

你是不是问问昆宁顿大校?”

“也许.”

平田不予肯定地说,“不过我想明天一早我就得起身,到福山去,问个水落石出。

假使你通宵加班的话,我就明天再给你安排住的地方,好吗?”

“不用了。

战争科技部的大篷车上已经整理妥当,大校和我可以住.”

“单独,还是一起?”

平田开了个玩笑。

哈德威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说:“单独的。

上校,你不是说,你要明天一早去找昆宁顿大校吗?”

平田没有叫轻型装甲车来,因为车子已经开出,把卸货的士兵送回军营。

他决定走着去。

此地离昆宁顿被带去的那个餐厅不过两公里。

现在不再病病殃殃的平田日益感到需要僻静,住在福山使他心情烦闷。

无论在梦里,还是在大白天,他的思绪中都徘徊着福山的阴影。

福山城一片死气沉沉,然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它竟然顽抗到底,坚决不肯死去。

他的脑子已经被这座死城拴牢,有时候他不得不强迫自己设想死城之外还存在着另外一个世界。

福山城被群山环绕,是一处战略要地,是落木柔国军队想要进入巡司国东部平原的一大障碍。

福山有总统夫人拉蒂尼娜领导的部队重兵把守,以前一直是一座难以攻克的城市,通往城市的道路也都防卫森严。

双方相持不下,使战事延长了一年,战死的士兵多达百万。

为了打破这种僵持的局面,落木柔国军队司令部异想天开,决定出奇制胜。

他们首先警告福山城驻军与平民,要他们赶快撤出,然后,就在城市低空爆炸了一枚粒子弹。

这是—枚不产生放射尘埃的炸弹,残余放射能是低量的,达到可以接受的程度,对城市的结构损害微小,几乎看不出来。

可是,就在粒子弹爆发之后的瞬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每一样有生命的东西顷刻死去。

粒子弹放射能使福山失去了生命力。

拉蒂尼娜也在运筹帷幄,她决意用同样残忍的手段,作出惊人之举。

她的这种秉性使她的名字流传三国,令人震惊。

拉蒂尼娜深知无法再守住福山,便决定付出高昂的代价,孤注一掷,使巡司国军队在全世界的眼中威风扫地,然而用这种办法换来的将是无穷的后悔。

拉蒂尼娜不声不响,表面上好像在部署大规模撤军,其实只是让少数人撤离。

当粒子弹爆炸之际,将近三千人的一支军队及大多数居民还留在城里。

落木柔国军队欢欣鼓舞地进入该城,当他们快速地穿越福山,来到巡司国东部平原的时候,他们的心中好像失去了一切知觉,充满厌恶的情绪,目光惶惶不安。

战争对他们来说虽是家常便饭,可这场战争却是一种全新的大屠杀,而且是在他们的名义之下进行的。

战斗部队走过后,留守部队接转跟进,他们的任务是做大屠杀后的清理工作,这是战争中最可怕,也是最无聊的事。

粒子弹使全城失去了生机,危害是很大的。

细菌由空气传播,会造成污染,如果不加以遏制,贻害无穷。

刮风下雨都无济于事,要埋葬全部死难的人畜是没有时间的,而且谁也不曾想到搞一个简易火葬场。

行之有效的快速办法就是用柴油点燃柴堆,焚烧尸体。

落木柔国士兵在全城挨家挨户地搜寻这场灾难中的男女老幼、狗猫及其他牲畜的尸体,大多数尸体在找到时尚未腐烂。

尸体的气味和焚烧时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臭味熏天,这种味道似乎将永远附着在这座城市。

平田找到机会和昆宁顿见面时,已是傍晚。

他让她坐上轻型装甲车,向福山城外疾驶而去。

沿着向上倾斜的公路,他们来到一座悬崖边上,山谷的全景尽收眼底。

一路上,他一直沉默不语。

她看出他心里在想着什么事,便紧咬嘴唇、抑制住一向好问的性情,没有开口。

车子停下了,他好像才如梦初醒般,他轻微一笑,“对不起,老婆。

你以为我在想什么心事吧?我想的就是这个该死的地方。

关于福山,他们给你讲了许多事了吧?”

“不多。

我看过情报了,那里面说得不清楚。

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唯一原因,我想弄清楚.”

“你要想了解福山,就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那时候你就会知道福山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市,但你不会知道它为什么会成为这样的城市?”

“那么福山是什么样的城市呢?”

“福山是一个狂魔杀人犯。

上次我同你说,在我没有找到机会告诉你之前,你不要进城,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老公,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说这个城市是杀人犯?”

他伸开手,绕了一圈,指着他们脚下的城市说:“福山并没有死亡,它只是看起来死寂罢了。

拉蒂尼娜估计总有一天我们会来的。

她知道我们只有这条路可走,我们不得不来,她为此做好了准备.”

西边,远远地传来轰隆轰隆的爆炸声,连续不断。

平田带着几分期望的心情,若有所思地向那边瞭望,似乎他最希望出现的事情莫过于公开的战斗了。

一会,他回过头来,环顾四周。

城市被十八学士山环抱着,一轮红日渐渐西沉,有一半已经隐没在远处冰雪覆盖着的峰峦后面了。

长长的阴影笼罩着这座破败的城市,像铺上一块黑色的地毯,无情地遮蔽住被战争的烽火弄得疮痍满目的可怖景象。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可是从他眼角边的皱纹可以看出,他的思绪在激荡。

“拉蒂尼娜就是这样的人,老婆。

她无论是胜利还是失败,都令人恐惧。

当初,她晓得福山是守不住的,她就想了一个办法,把落木柔军取得的胜利变成痛苦。

我想,假使敌人把拉蒂尼娜放在火上时,她仍会面露笑容.”

他回转身,观察着市内黑压压的屋顶。

他俩站在高坡上面,底下的一切历历在目。

杂乱无章的街道,歪歪斜斜的房屋从这座墙垣围绕的古城中心延伸开去。

古城中心是一座城堡,相形之下,那一带还保持着井然有序的状态。

千百年来,多少军队曾经为占领福山开战,但以往的战胜者夺取的是一座活生生的城市,现在,平田眼前的这座城市却是一片死寂。

然而,它并未死亡。

“拉蒂尼娜在这座城市布置了一种东西,等敌人前来,老婆。

这种东西不是人,但很机灵,是电子构成的。

这是拉蒂尼娜出于恶毒的心计设想出来的。

她留下的这种东西等待时机,伺机而动,突袭,将造成又一场灾难,又一轮的伤亡。

如果可以把军医杀死,就用不着把俘虏的病残士兵也置于死地了.”

“我还是不明白,老公.”

“你会明白的。

在福山已经安装了这种电子装置,它是有史以来最危险的死亡陷阱。

在有辐射能防卫的地下碉堡,一定装上了这种杀人的高科技550c电脑系统,不过它放在哪里,也许我们永远找不到。

我想,在这座城里,恐怕在一个房间里放着这种杀人装置,这种装置和地下的电脑相互连接。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如果我们不能制止这种杀人机器的话,将会有更多的群众葬身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