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偷懒?” 一道冷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让谈鸢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转过身,看到师父白以枫正站在训练场的边缘。
她的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耀眼,一身白衣随风轻轻摆动,宛如天上下凡渡劫的仙人。
“师父。”谈鸢老实地抬头喊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心虚,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往别处飘去,似乎在寻找逃避的借口。
“起来,让为师看一下你的训练成果。”白以枫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其中蕴含的严厉却让谈鸢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谈鸢苦着脸,将手中的桃花酥放下。
她拿起凤鸣,起身面对远处的草人靶子。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箭矢如同流星划过天际,准确无误地射中了草人的脑门和心脏。
“下一项。”
白以枫并未表现出任何惊讶的神情,仿佛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意料之中。
下一项训练是单脚踩在参差不齐、高度不一的木桩上进行射击。
这是谈鸢最不喜欢的一项,不仅要在木桩上保持平衡,还要在跳跃中进行射击。
对于一个平衡感并不出众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项极具挑战的任务。
当初,谈鸢每次练习都会摔下木桩,弄得满身是伤。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家中的宝贝,从未经历过这样的苦难。
但每当她坚持不住,想要放弃的时候,她就会想起白以枫的话。
那一次,是她第一次学习在木桩上射击。
她一次次地摔下去,最后坐在地上,汗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痛苦。
有一回,她呆呆地坐在地上,泪水如同决堤的河流,从谈鸢的眼中汹涌而出,她的内心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悲伤。
仿佛连天空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原本晴朗的蓝天在短短几分钟内变得阴沉,乌云密布,仿佛在为她的不幸而哀悼。
雨点开始无情地倾泻而下,一颗颗如同珍珠般砸向地面,落在谈鸢的身上。
尽管是初春时节,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却如同夏日的暴雨,猛烈而无情。
雨水越下越大,谈鸢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两者交织在一起,顺着她的脸颊流淌。
她坐在雨中,任由雨水冲刷着她的身体,仿佛这样能够洗刷掉她心中的痛苦。
白以枫站在窗前,目光冷冽地注视着下方的谈意。
她的住所正对着训练场,她能够清晰地看到谈鸢在雨中的身影。
身边的贴身丫鬟倚翠看着这一幕,心中不忍,轻声说道:“宫主,要不奴婢去喊谈姑娘回屋?”
“不必。”白以枫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温度,她冷眼旁观着谈鸢的挣扎,“就让她淋,她若过不了自已那一关,谁也帮不了她。”
倚翠焦急地看着白以枫,又望向雨中的谈鸢。
“宫主,谈姑娘若是再如此淋下去会着凉的。”
白以枫并未再语,她伫立在窗前,主仆两人陷入了僵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白以枫终于沉吟良久,闭了闭眼,似乎在内心深处做出了某种妥协。
她轻声对倚翠说:“倚翠,去取本座的油伞。”
倚翠见白以枫终于妥协,心中一喜,连忙退下去找伞。
谈鸢在雨中坐了半个时辰,手中紧紧地握着凤鸣的弓身。
她的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虽然都是擦伤,但也需要时间来愈合。
每次摔下来,她都会感到不同程度的疼痛。
就在这时,谈意感觉到头顶的雨水似乎停止了。
她抬头一看,发现是白以枫站在她身边,为她撑起了油伞。
“师父。”谈鸢用沙哑的声音轻喊,她的声音因为刚才的哭泣而变得有些嘶哑。
她看到白以枫将大半边伞都倾向了她那边,而自已的半个身子却在外面淋着雨。
她的裙袍已经湿透了大半,雨水顺着布料的纹理流淌下来,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了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白以枫的神情依旧平静,仿佛没有被周围的一切所影响,她那双黑色的眸子深邃而神秘,让人无法窥探到她内心的真实情感。
“师父,我做不到。”谈鸢的声音中带着绝望与无力,“我真的不行,对不起。”
白以枫只是用她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看着她,并没有立即回应。
她的眼神中没有责备,也没有失望,只有一种深深的理解和包容。
似是觉得愧疚,或是被白以枫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谈鸢尴尬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觉得做不到和做得到只在一念之间。”白以枫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无双,”她漠然道,“在你和流烟之间,你认为是流烟更重要,还是你更为重要?”
谈鸢一怔,她没有想到白以枫会问这样的问题。
“流烟,她是学了元剑宫最出名的剑术,是师父您亲传的弟子。”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羡慕和敬佩。
白以枫眼底流露出一丝隐晦不明的神情,“你说的没错,但...”她顿了顿,又道:“你似乎忘了,你也是为师的亲传弟子,为师待你并不比待她差。”
谈鸢没有再说话,只是垂眸看着地面,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你们二人之间,我最看好的,是你。”白以枫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期待和信任。
谈鸢愕然抬头,满头雾水,“为何?”
白以枫并未立即解释,而是开始讲述起了一段往事。
她抬眸望向木桩,轻声道:“你们不是刚来时便听人说,为师是几十年来,元剑宫唯一的弟子吗?其实事实并非如此,为师的师父曾经还有另外一个弟子,而他...学的是箭术。”
谈鸢怔了怔,忙看向凤鸣,难道...
“他被师父藏在宫门里,除了其他宗主与派主,无人知晓他的存在。当然,除了我之外。”
白以枫看着那木桩,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当年,他刚入宫门,箭术甚至不如你好。但师父还是将他收入了宫门。那时的我也实在不解,为何要将他收入宫门。”白以枫的声音中带着怀念和感慨。
雨水依旧淅沥沥地打在白以枫的身上,她的裙袍已经湿透,但此刻她已经忘记了寒冷。
白以枫的话语如同晨钟暮鼓,在谈鸢的耳边回响。
“直到我看到他日日夜夜地练习,”白以枫的声音中透露出感慨,“他没有天赋,但他有努力与勤奋。”
白以枫意味深长地垂眸看着谈鸢,缓声问:“比你差的人从未放弃过,比你好的人也还在努力,你又怎能放弃?”
谈鸢的脸涨得通红,面露羞耻之色,深深地低下了头。
她的内心被白以枫的话语深深触动,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我那位师兄比我早些开始练武,”白以枫继续说道:“我其实一直不太理解,他既然这样也不会出色,有所成就,为何还要如此坚持?”
她似是在对谈鸢讲话,却又似在同自已讲话。
“直到他一天天地变强,射击越来越精准,百发百中,我便意识到他的可怕。”白以枫兀自勾了勾嘴角,“所以,最可怕的不是拥有天赋的对手,而是能改变自已命运的对手。”
“随着我们长大,他也日渐强大。虽然我主修剑术,却也是同师父学过箭术的,但却总胜不了他。相同的,他也在剑术上总胜不了我。”
提起往日,白以枫竟出乎意料地喜悦,语调不如以往的淡漠,而是被染上轻快的语气。
“我们如同一对被命运纠缠的双生子,各自在剑与箭的领域里独步天下。我的剑术,如同流水般灵动,每一次挥舞都充满了不可预测的变化,而他的箭术,却如同流星划破夜空,准确无误,直指目标。
我们在战斗中能够完美地互补,成为对方最坚实的依靠。
师父常说,真正的武者,不仅要在技艺上精益求精,更要在心性上不断磨练。因此,他会让我们下山,去经历世间的风风雨雨,去感受人间的冷暖,以此来锻炼我们的意志和技艺。
历练中,我总是站在明处,以剑为媒,与各路高手交锋,而他,总是隐藏在暗处,用他的箭术守护着我,让我能够毫无顾忌地展现自已的剑术,不必担心背后的偷袭或是暗箭。
我们之间的信任,超越了言语的表达。在生死攸关的战斗中,我能够完全放松,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面前的对手,因为我知道,有他在,我的背后永远不会有危险。他的箭,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准确无误地击中目标,为我解除危机。”
“我们的配合,仿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白以枫的笑容渐淡,神情变得有些难过:“但他手受伤后却再也拿不起弓箭,他离开了宫门。”
谈鸢听得一愣一愣,抬眼看她,诧然开口:“凤鸣就是他的?”
她微颔首,“是,它以前的主人就是我师兄。”
谈鸢有些恍然,听完这个故事后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是啊...比她差的能变得更好,比她好的还在努力变得更好,她又有什么资格说自已做不到?
白以枫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她突然说道:“别人都能否定你,唯独你不能否定自已。”
这句话如同晨钟暮鼓,直击谈鸢的心灵。
谈鸢紧握着凤鸣的剑柄,缓缓站起身来,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明白了,师父。”
白以枫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收起了油伞,没有作声,只是径直往回走。
她的脚步轻盈而坚定,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谈鸢的成长和变化。
她轻声说道:“雨停了。”
谈鸢仰头看向天空,发现确实如此。
乌云已经散去,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落下来,照亮了大地。
天空变得清澈而明亮,好似方才的大雨不曾存在过一样。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正如人生中的困难和挑战,只要我们有勇气面对,它们总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