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白不见了。

别墅笼罩在一股浓烈的低气压内,佣人们垂首静默着不敢轻易发出声响。

墨色的阴云挤压着沈玉阔的理智,周身的气息黑沉沉压得江子铭几乎喘不过气。

原白失踪的当晚,沈氏大楼的监视器被翻了个遍,眼看着原白坐上一辆出租车,但当江子铭寻着出租车的路线见到原白下车后,却又在进入桂林公园的地下通道后神秘消失。

一群人紧盯着监视器一帧一帧搜索,但通道任何一家商铺的监控都没有他的身影,地铁内也没有,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他的手机无论沈玉阔拨打了多少次,回应他的都只有冰冷的机械音,尽职尽责提示他对方已关机。沈玉阔坐在客厅,胸口剧烈起伏,犹如一只领地被入侵践踏的狮子,狂怒着意图一口咬碎入侵者的咽喉。

他顶着腥红的双眼煞气腾腾,声音冷冽如极寒之地的穿进人心脏的碎冰,“他下午见了谁?”

管家站在一旁面色惨白,哆哆嗦嗦找回自己的声音:“没人来过......”

当晚江子铭很快便查到原白在下午4点二十分钟左右买了一张去海市的机票,沈玉阔当即拽下衣架上的外套出门,让人订一张最快去海市的航班。

但在去往机场的路上,江子铭通过和航空公司联系,得知原白并没有登机,想必这张机票只是他故意埋下烟雾弹,理由只有一个,干扰沈玉阔的视线,不想被他找到。

掉头回家的路上沈玉阔一言不发,但压抑的怒火充盈整个车厢,被盗走了珍宝的野兽,暴怒、不安、焦炙...且脆弱,离失控仅剩一根紧绷的即将断裂的脆弱琴弦。

他不该心软。

沈玉阔眼中带着嗜血的狂怒。

他不该明知订婚消息有被原白知晓的风险,却心怀侥幸放任他在自己视野之外活动。

他该把这个听不进话的小玩物锁起来,再雇上最机敏最矫健的保镖,严密看守。

两天了。

沈玉阔的压抑的怒火越烧越盛。

两天了,他派出去的人却连一丁点的蛛丝马迹都查不到。

沈玉阔摩挲着指尖的卡片,是原白特意留在卧室床头的副卡,沈玉阔给的钱全都在里面,他一分也没带走。

沈玉阔闭了闭眼,随着难捱的呼吸胸膛重重陷下去,细细密密的痛感堵在他的胸腔,令他有种无力的失措和惶恐。

这一刻他无比悔恨自己为什么家里常年不放现金,原白除了几件衣服什么都没有带走,他能去哪里?要睡在哪里?怎么吃饭?会不会因为缺钱而去被迫打零工被人欺负......

而他的宝贝一向娇纵,怎么吃得了这些苦!

只是想一想,就足以让沈玉阔理智陷入崩溃的边缘,愈发焦躁暴戾。

一片令人汗洽股栗阴恻恻的死寂里,沈玉阔语中森寒对江子铭道:“把苏家的订婚取消,让公关部拟好通稿,买上热搜头条。”

*

老旧的居民楼里,外卖员站在一栋门前,按了三次门铃,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人来开门,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屏息听了听,里面好像听不出任何动静。

没人吗?他挠挠头看着订单。

但这位顾客的手机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打不通。

“叮”地一声,他的手机传来熟悉的催促——“您有新的订单即将超时,请及时处理。”

他赶忙把东西直接放在门口,慌慌张张跑下楼,一边跑一边在平台的消息通知里艾特顾客,告知东西已放在门口。

做完这些赶紧骑着自己的小电车风风火火离开。

而待他下楼没多久,方才怎么也敲不开的门,“咔哒”一声,门锁转动,小心翼翼开了一道缝,像是羸弱的小型食草动物确认了周围没有任何天敌之后,门缝骤然变大,一条白皙纤细的手臂快速伸出,指尖一挑,嗖地一下把地上的外卖勾进家里。

而后,门又被快速小心的合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999看他这一系列操作甚是不解:“你是不是过于谨慎了?”

原白解开系成蝴蝶结的塑料袋,拿出一次性筷子,“啪”一声拆开:“我只是社恐。”

毕竟不确定现在沈玉阔是不是开始找他了,整个帝都再大,也不过就是一座面积有限的城市,沈玉阔要是铁了心,他只要露脸,被抓到应该是早晚的事。

而原白不想。

所以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从沈家离开的时候他把沈玉阔的卡留在了卧室,倒不是原白多有骨气,而是这张卡他留着也没用,一旦他刷卡或是取现,消息分分钟传到沈玉阔手上,他能不被当场抓获都算万幸。

搞不好到时候沈玉阔还要问他一句是不是在玩欲擒故纵。

但幸运的是,之前第一次被送到沈玉阔床上的时候,他在晚宴上穿的那身礼服里装了一个精巧的钱包,佣人把衣服送去干洗的时候掏出钱包交给了原白,他当时看都没看随手塞进了卧室的抽屉里。

走之前他突然想起来身份证或许在里面,就顺手一起带了走。

结果小小的钱包里除了身份证和银行卡,还塞了一叠现金,原白数了数,整整有一千二!够他撑一段时间了。

这张卡他同样不敢用,不记得密码,也怕刷卡会留下痕迹被沈玉阔检测到。

更意外的是,原白来到这栋房子后,找到了一个旧手机,翻到配套的充电器接上电源后,竟然还能打开。

虽然因为太久不用,电池老化的比较严重,基本3-4个小时就要充一次,但好在能用。

路上他已经把电话卡丢掉了,但自己的手机关机后没敢再打开,怕有定位,旧手机刚好能拿来应急。

于是原白放好东西后,戴着帽子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出了趟门。在系统的导航下,先是找到一个小市场,花一百块买了张不需要身份证的电话黑卡,而后逼迫系统给了他一个可用的身份证号码重新申请了一个微信,找了个小型私人便利店,用一千块现金和老板换了一千块转账,买了点生活必需品后匆匆回家。

原白足不出户在这个房子里待了三天,整个人昏昏沉沉,做什么都没有力气,甚至每天只能吃下一顿饭,小小的一份,还总是吃不完。

他的胃里像是堵满了石头,连塞口水进去,都非常难。

半夜被子盖着盖着就会被蒙到头顶,发出克制压抑的小声啜泣。系统看在眼里,想骂他没出息,最后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余下浅浅一声叹息,随他去了。

就这样短短三天,原白整个人清减削瘦不少,本就没多少肉的脸上,下巴更尖了。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系统问他。

原白恹恹地把菜里的葱花挑出去,没什么食欲,有气无力回它:“不是说做任务吗?听你的,早做完早结束。”

系统看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冷哼一声:“我怕你撑不到下个任务点到来就要进医院,你现在靠自己可付不起医药费。”

原白手下一滞。

系统继续道:“真想早点结束,就打起精神,任务点只剩30%,不会等太久了,只要任务完成进入结算,你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到时候我带你去做情感抽析,这个世界的数据就不会再对你有任何影响。”

“原白,想想你当初是为什么要进来,不要失了心。”

空旷的房内沉默消寂,坐在餐桌旁的人削瘦的肩膀越发颓靡,白皙修长的指间捏着一双劣质的一次性筷子,就这么僵在碗边微微发抖。

原白低着头,眼睫轻颤,半晌,才轻轻开口:“知道了。”

*

“知道了。”

沈玉阔沉着脸挂断电话,自他礼貌的先通知苏家要求取消订婚,整个苏家就闹翻了天,苏小白三番五次打来电话,每次都是哭着说要先见他,想当面跟他谈,三次过后沈玉阔直接拉黑了对方。

他对原白以外的人本就没有耐心,如今原白迟迟没有踪迹,一想到原白是因为这场订婚才会逃跑,他满腔暴戾的情绪便死死压不住,难免会迁怒苏小白。

但那篇通稿,却暂时压了下来,同时订婚宴无限延期。

苏景召坐不住了,所以亲自出面联系江子铭,让他给沈玉阔带句话,苏家愿意拿出最好的诚意,只要这场订婚能如期举行。江子铭不敢越俎代庖,只能打电话给沈玉阔报告这件事。

沈玉阔暂时没有心思理会苏家,江子铭跟他这么多年,自然能听出老板的“知道了”意思是不耐烦,被挂断电话后他便客气地发了条信息给苏景召,说沈总在忙,待时间方便之际自己会替苏景召转达。

苏景召虽然对江子铭的回应心有不满,但也只能无奈接受,毕竟现在除了江子铭,谁也联系不到沈玉阔。

沈玉阔请了不少的私家侦探,但结果都不如人意,这么多专业的公司,竟然连一丝消息也没有,原白这个人凭空消失得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不管是交通、工作、银行流水,竟然一丁点都查不到他的踪迹。

如果不是手机里那些原白睡着的、醒着的、开心的生气的撒娇的照片,沈玉阔恍惚间真的以为他的出现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美梦。

额间的青筋跳动,沈玉阔狠狠掐了掐眉心,压抑着暴怒阴沉开口:“继续找,就算把帝都翻过来,人也要给我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