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商秀珣心如乱麻,对方代表宋阀而来,不是单纯的只想购买战马,更是看中了飞马牧场这片基业,想他们吞并。

而飞马牧场能立足在这世上靠的就是中立,再加上位置险要,与各方合作,有点类似于东溟派,若是盛世尚好,可到了乱世,飞马牧场就会变成兵家必争之地。

苏铭盯着她看了两眼,忽而笑道,“商小姐若是男子,未必不能凭借飞马牧场开辟一片基业,可惜,实在是可惜。”

商秀珣眉头轻皱,以为苏铭是在拉拢,便婉拒道,“前辈说笑,晚辈只是一介女子,并没有野心,只想守着这里,将祖辈基业传下去,如此才不辜负列祖列宗。”

然而,听到这话,苏铭却只是摇摇头,飞马牧场是各家联合起来的联盟,但连续几代下来,商家成为了主导者,但近几十年以来,飞马牧场就像中了邪一样,阴盛阳衰,商家每一代最出类拔萃者居然是女子,她们的武功智谋都远远超过男子,上一代是商秀珣的母亲商清雅,这一代则是她自己。

在这个时代,一个势力是女子当领头人只能守成,而进取不足,飞马牧场得天独厚,战马应有尽有,只要暗地里积蓄实力,很容易就拉起一股势力盘踞地方,这可比什么流民要强得多。

随后,商秀珣带着苏铭在城堡内游玩片刻,用罢晚饭,她亲自给苏铭准备了几个貌美侍女,安排客房休息。

直到仆人禀告苏铭已经歇息,她才猛地瘫倒在书斋椅子上,俏脸满是疲惫,“快去请大执事,二执事过来议事。”

不多时,飞马牧场大执事商震与二执事柳宗道来到书斋,两人互相对视,不明所以。

“见过场主。”

“不必多礼,秀珣请两位前来是有大事相商,此事关乎到我飞马牧场的前途以及堡内上千条性命。”

商震与柳宗道心中一震,沉声道,“请场主明言。”

商秀珣看向柳宗道,“柳执事,今日来牧场的客人你可知是谁?”

柳宗道摇摇头,“回场主,我与一众兄弟放牧归来,在江边遇到此人,并不知晓他的身份,难道他的身份有问题?我还想请他帮忙对付四大寇呢。”

商秀珣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精致的眉眼透着苦恼,“他是玉道人。”

商震和柳宗道愣了一下,异口同声的惊叫道,“他是玉道人?”

两人想到苏铭那张世上少有的俊朗面容以及飘逸出尘的气质,恍然大悟,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称得上叫玉道人。

商震又问道,“场主,玉道人来我们飞马牧场不是为了买马,到底想做什么?”

商秀珣微微叹了口气,“他是代表宋阀来跟我们合作,虽没有明说,但我猜,他是想把飞马牧场吞下去。”

柳宗道不假思索的说道,“难办了,宋阀在南边如日中天,远比四大寇要厉害,我听说,他们已经跟道门合作,龙虎山的天师府道士已经下山,再加上这位玉道人……”

而后他反应过来,面上露出难色,“场主,我……”

商秀珣摆摆手,大气道,“二执事,我知道你的意思,面对宋阀这等庞然大物,飞马牧场绝不能力抗,只能智取,希望宋阀能给我们留下一些余地。”

商震想了一会儿,接着道,“场主,宋阀入主巴蜀后并未大肆杀戮,反而不断派人剿灭匪徒,兴修水利,恢复商业,足以见宋阀的志向,依我看,咱们也不是不能谈。”

说着,他看了看面前的商秀珣,又和柳宗道对视一眼,两人眼里不约而同的露出几分意动。

倘若飞马牧场现在的主事者是男子,他们必然不会生出异心,可偏偏飞马牧场已经连续两代都是女子掌权,一众家族子弟也没有出色的人物,这就导致他们坐拥宝地只能闭门自守,无法对外开拓。

现在如果是天下承平也就罢了,偏偏现在正处于乱世,连宋阀都盯上他们,往后势必会有更多势力窥伺,远的不说,近的就有四大寇作乱,扰乱他们的商路。

飞马牧场的人也知道,在背后支持四大寇的势力就是瓦岗寨,他们想以此逼迫飞马牧场就范,只是一时僵持,谁也奈何不得谁。

瓦岗寨不是第一个,宋阀也不是最后一个。

只是,这些心思,两人只能暂时藏在心底,不便说出,等时机到了再说也不迟。

商秀珣也知道他们给不出什么好的建议,找他们来,只是想得到一些心理安慰而已,这会儿,她已经冷静下来,“罢了,你们先下去吧,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而后,两人离去。

商秀珣坐在椅子上,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个她万分痛恨的身影,她咬咬牙,不去想,但眼前的局势却由不得,她犹豫再三,终于迈开脚步,朝后山走去。

……

翌日,清晨。

苏铭刚洗漱过后,商秀珣便派人来请他过去。

“前辈,不知昨夜您休息的可好?”

“场主安排的房间很幽静,好极了。”

随即,有仆人端来早餐,商震与柳宗道陪在一旁,态度异常恭敬,显然是知道了他的身份。

用餐过后,两人告退,商秀珣便道,“前辈,我想请您去见一个人。”似是怕苏铭误会,她又道,“那人行动不便,是我的一个长辈,还请前辈勿要见怪。”

长辈?亲爹才对吧?

苏铭一猜就知道是鲁妙子,飞马牧场没有高手,也就鲁妙子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他绕路过来,也正好想见他一面,没有他,邪帝舍利就没有着落。

他昨日显露身份,也是为了把这位“逼”出来。“无妨,带路吧。”

商秀珣朝苏铭行了一礼,走出大厅,向后山的方向走去。

半个时辰后,两人穿过幽静的走廊,进入月洞门,这里有个花园,最妙是有道周回外廊,延伸往园里去,开拓了景深,造成游廊穿行于花园的美景之间,左方还有个荷花池,池心建了一座六角小亭,由一道小桥接连到岸上去。

苏铭目露惊异之色,这里的天地精气比外面要浓郁许多,几乎不输于龙虎山和终南山那样的道家名山。

通过左弯右曲,两边美景层出不穷的回廊,经过一个竹林后,水声哗啦,原来尽处是一座方亭,前临百丈高崖,对崖一道瀑布飞泻而下,气势迫人,若非受竹林所隔,院落处必可听到轰鸣如雷的水瀑声。

见此情形,他也不由得惊叹,“好气象,好风景。”

山水瀑布他见得多了,但像这里别出机杼,匠心独运的建筑他还是第一次见,这里的一花一草,一山一石都大有讲究,循着某种规律,聚拢天地精气,适合潜修练功。

左方有一条碎石小路,与方亭连接,沿着崖边延往林木深处,令人兴起寻幽探胜之心。一路走去,左转右弯,眼前忽地豁然开朗,在临崖的台地上,建有一座两层小楼,形势险要。

一路上,商秀珣一句话也没说,心情十分沉重,她本不想来,但飞马牧场面临如此窘境,她也只能低头。

很快到了小楼门口,苏铭察觉屋内有人,然后一道苍老的男声由楼上传来,“贵客既临,还请上楼一见。“

正主露面了。

苏铭嘴角露出淡笑,“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商秀珣望着苏铭离去的身影,心中很是紧张,她期待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苏铭踩着楼梯一步步向上,来到正门前,只见门上挂着牌匾,上书“安乐窝“,对着入口处的两道梁柱挂有一联,写在木牌上,“朝宜调琴,暮宜鼓瑟;旧雨适至,新雨初来。“字体飘逸出尘,苍劲有力。

安乐?怕是未必啊。

苏铭摇头轻笑,踏入大堂,此堂是四面厅的建筑形式,通过四面花木鬲窗,把后方植物披盖的危崖峭壁,周围的婆娑柔篁,隐隐透入厅内,更显得其陈设的红木家具浑厚无华,闲适自然。屋角处有道楠木造的梯阶,通往上层。

鲁妙子的声音再度响起,“道友自远方来,在下未能远迎,还请恕罪,不若尝尝老夫酿的六果液,以示赔罪。”

话音落下,一道身影端着托盘从楼上走下来。

苏铭也终于见到了这位杨公宝库的缔造者,他长着一张很特别的脸孔,朴拙古奇。浓黑的长眉毛一直伸延至花斑的两鬓,另一端却在耳梁上连在一起,与他深郁的鹰目形成鲜明的对比。嘴角和眼下出现了一条条忧郁的皱纹,使他看来有种不愿过问的世事、疲惫和伤感的神情。

鼻梁像他的腰板般笔挺而有势,加上自然流露出傲气的紧合唇片、修长干净的脸庞,看来就像曾享尽人世间富贵荣华,但现在已心如死灰的王侯贵族。

手上托盘放着酒杯,酒壶等酒具,隔着老远,便能闻到四溢的酒香。

他走到苏铭面前,把托盘呈交到他面前,低头颔首,“请道友饮酒。”

见到他这个动作,苏铭心中不由得生出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

以他灵觉,不难察觉出对方动作上的僵硬,显然很久没有如此行动,鲁妙子是何等人物,但为了商秀珣,他还是低头了。

“好,我就尝一尝你的六果酒。”

苏铭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随着果酿入喉,醇厚的酒味在唇间绽开,柔和清爽,最难得是香味浓郁协调,令人回味绵长,同时,酒中含有一股精纯的生机,长时间饮用,能起到固本培元,延寿之效。

“好酒,好久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了,当浮一大白,这一趟没有白来。”苏铭品味着余劲,目光落到他身上,鲁妙子是天下第一全才,武功、医学、园林、建筑、兵法、易容、天文、历算、机关等等样样精通。长安城中机关重重的杨公宝库即出自他手,武学天赋极高,不下于祝玉妍,但其所学较杂,在各行各业都有所涉及,故而未能专心习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个低配版的黄药师,黄药师虽说也分心了,但好歹人家也是五绝之一,更别提后面退隐山林,登堂入室,宣麻拜相,名列青史。

鲁妙子脸上露出笑容,介绍道,“苏道友,此酒是老夫采石榴、葡萄、桔子、山渣、青梅、菠萝六种鲜果酿制而成,经过选果、水洗、水漂、破碎、弃核、浸渍、提汁、发酵、调较、过滤、醇化的工序,再装入木桶埋地陈酿三年始成,味道不错吧!“

“不错,难得佳酿,再加上此地生机流转,若非如此,道友的伤势恐怕早就爆发了。”

一瞬间,鲁妙子脸色一僵,随即露出一丝苦笑,“不愧是大宗师,一眼就看出来了。”随即,他朝苏铭躬身拜倒,双手举过头顶“在下鲁妙子,还请道友卖我一个薄面,放过飞马牧场。”

苏铭佯装不知,惊讶道,“哦?你就是祝玉妍满天下找的鲁妙子?”

鲁妙子站直身子,脸上苦涩更浓,“唉,实不相瞒,我身上的伤势就是祝玉妍所留,当年我如果多花一些心思在武功上,她未必能伤得了我。”

“我知宋阀所求,想跟道友做一个交易,只要道友放过飞马牧场,我愿意给道友一个更有价值的东西。”

“什么东西?”

“杨公宝库,当年杨公宝库正是由我负责建造,里面的机关和开启方法我都可以告诉你,这个交易如何?”

苏铭来到窗前,望着外面飞流的瀑布,淡淡道,“道友就不怕我翻脸不认人?”

鲁妙子心中一松,语气缓和下来,“我鲁妙子虽然不才,但经历那么多事,也不会看错人,道友能与宋阀主合作,有何不可信?”

“倘若今日来这里的是佛门大宗师,我绝不会见他。”显然,对于佛门那帮人,他心里怨念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