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校尉,让我们出去吧!我乃仓督之子……”

“让开,给我滚开,我乃晋阳主簿之子……”

“快让我去西城,我祖父是东城市令……”

晨阳从东边山脉上缓缓升起。

城头上,一名名将士手持弓弩,看着城内那些聚集的人,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决不允许放人离开。

“校尉!”

赖伯来到伏子厚身旁,拱手行礼。

伏子厚点点头,随后目光放在城楼下,打量着这一群闹着要出城的人,比起那些妇人,更多还是留心在一个个男子身上。

“带人跟我来!”

伏子厚对着赖伯说道,随后朝着城楼下走去。

“校尉!”

“校尉!!”

城门前,一名名手持长戈的将士,看到伏子厚到来,连忙抬起长戈。

“赶紧开门,我们要出城!”

“快放我们出去!!”

而一直闹着要出城的男子,一个个妇人、女子,在看到伏子厚到来,顿时一个个神情激动的嚷嚷起来,让伏子厚快些下令,放他们出城。

这群人都不是傻子,他们听说城外有反贼大军驻扎,反贼很快就要攻打东城,都明白想要保住命,眼下必须尽快去西城。

“你祖父是东城市令,为何不在城内?”

伏子厚带着赖伯以及其他将士上前,来到一名男子面前,看着男子一愣,随即准备解释,伏子厚却听都不听,而是看向另一个叫嚣的男子。

“你是晋阳主簿之子,晋阳主簿是几品?较我如何?”

伏子厚直视男子,开口询问道。

原本在东城士卒面前,一脸嚣张的男子,名叫王澍,听到伏子厚的话,目光顿时有些躲闪。

“奋武尉是从六品!”

王澍无奈的说道,县也分上中下三等,就算是上等县的主簿,也仅仅是正八品,自然比不上校尉。

可看着周围好友的目光,看着自己身旁的美妾、侍女。

“校尉!在下无非是想要离开东城,前去西城!校尉莫非这也不允?”

王澍一脸不服,看着伏子厚问道。

“就是啊!我们就是想要出城而已!”

“校尉你就放我们出城吧!”

听到王澍的话,男子四周之人,无论男女,纷纷看向伏子厚。

“你们这些人中,有贼人内应!我已下令,所有人都不能出城!”

伏子厚面对一众目光,轻声解释,说完正准备带人从王澍身旁走过,突然就听到一个声音嚷嚷起来。

“校尉若是不允就直说,何故非要以贼人内应为借口!大伙说是不是?”

王澍看着伏子厚语气不强硬,顿时来了底气,对着四周的人说道。

想到主簿的品级虽然不高,但是权利与职务之便却是很大,毫不夸张的说,晋阳无论权贵还是豪侠、百姓,都要给一些薄面。

何况四周都是自己的好友,这年纪轻轻不过初来晋阳的奋武尉,本就没多少硬气,王澍就不相信,如今面对众意,这少年能毫不在意。

“就是啊!”

“我们不过就是想去西城,校尉何故为难?”

“我们不想留在东城等死……”

四周男女见状,也纷纷附和道,然而还没等说几句,他们就看到,那年轻校尉,直接叫人把王澍抓起来。

“煽动作乱,押去监牢!”

伏子厚没有多做废话,直接下令道。

“你们敢!你们等着,日后我……”

见到王澍挣扎咒骂,似乎要出言威胁士卒,伏子厚余光见到另一个男子指着自己,看着四周其他人,正准备煽动其他人。

伏子厚抬起手,放在剑柄上,顷刻间便拔出剑,在四周所有人的惊恐的目光中,上前一步,奋力一剑刺入其腹部。

“啊~!你……”

男子吃痛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伏子厚。

男子怎么也没想到,伏子厚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双手捂着锋利的剑刃,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

“再有煽动作乱者!杀无赦!”

伏子厚拔出带血佩剑,冷声下令道。

就在伏子厚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在伏子厚身后一名名士卒纷纷方才长矛对准这些男子,城头上一名名士卒也纷纷手持长弓,箭矢对准这些人。

这一刻,一个个西城官员的子嗣、族人,那些妇人、女子,终于知道害怕,纷纷闭上嘴巴后退一些。

看着往日里对他们卑微屈膝的东城士卒,眼下看他们的眼神,这些人这才发现,若是这奋武尉开口,守城士卒真的会动手。

王澍跪在地上,眼神满是震惊的看着好友倒在血泊之中,双眼毫无神色,身体微微颤抖。

真的杀人了!

然而还不等王澍这个权贵子弟思考,就在王澍惊骇的目光下,亲眼看着好友被那年轻校尉提到一旁的拒马上,架着头,随后那年轻校尉直接双手握剑举起,奋力一剑斩下。

“啊!!”

“啊~”

城门内顷刻间,全都是一个个男子、妇人惊恐的喊声。

所有人看着那颗血淋淋的头颅滚落在地上,手脚都有些发软,满眼恐惧的看向那少年,看着那少年手持血剑,身上被溅着血都面不改色的年轻校尉。

慕然回想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在背后议论这个年轻人,是一个鼠尉。

眼下看着这少年的模样,众人终于清楚,昔日言论到底有多荒诞。

什么鼠尉,他们还没见过,那么年轻,就杀人砍头如此干脆利落,事后还一脸平静的人。

城门下。

其实不仅仅是那些男女想不到,就连守城的士卒也没想到,伏子厚会如此果决的拔剑杀人,这也让将士们想到城外的反贼,心中莫名的增添一些胆气。

“你们害怕!可以写书信送去西城求救,我会想办法帮你们送去西城,但若是谁敢再煽动言论,引起城内骚乱之人,不管是谁,都以通敌罪论处!”

伏子厚看着四周这些人,严声喊道。

看着一个个人,全都害怕的看向自己,伏子厚带着士卒从人群中,一步步上前,随后一路来到人群中的两个男子面前。

“你是哪里人?”

伏子厚直接举着血淋淋的剑,放在一名男子的脖子上。

“回校尉,吾乃楚博,乃是来往洛阳、太原的商人!校尉放心,楚博不会再想着离开!定与东城共存亡!”

楚博神情慌乱的对伏子厚解释道,语气之中满是谦卑,随后恭恭敬敬的从袖袋里,取出身份牌,示意伏子厚可以过目。

楚博并不担心自己上谷人的身份会被看穿,不仅仅是因为这身份牌,更重要的是,晋阳东城、西城内,都有安排的商铺,可以为自己作证,这些伏子厚都可以查得到。

“身边这些人,谁与你有关系,可以作证?”

伏子厚并没有放下剑,而是看向楚博问道。

见到楚博指着一旁的三名男子后,伏子厚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让赖伯带人,把这四人全部抓起来。

“校尉!这是何意啊?还请校尉绕过我等,我等也是过来看看,如今校尉不允出城,我等返回便是!”楚博一脸疑惑的看着抓着自己的士卒,随后不解的看向伏子厚。

“在城头上,我就发现,你与其他人看我的眼神不对,他们都很着急,就连你身边的人都很着急,可只有你的目光看向我时,仿佛是在打量我。”

伏子厚放下血剑,看着楚博还要狡辩,突然笑起来。

“直到你说你是商人,我方才确信你是贼人内应!我比你更了解,一个来往各地的商人,是什么样子!”

伏子厚说完,便让赖伯把人押去牢房。

片刻后。

在东城的城墙上,一名名将士把守着城道,突然,当看到城外远方的平原上,再次袭来的大军,发现其数量比昨晚还要多出数倍时,所有将士的脸色都瞬间大变。

队正周兴尧也好不到那里去,看着贼寇大军的数量,也意识到这一次的情况有多严重,连忙派人去与伏子厚禀报。

然而没多久,当看向城外的反贼大军时,周兴尧看到什么,脸上满是惊惧,随后在城道上跑着,从城梯急匆匆的走下城头。

距离东城门最近的一座府邸里,随着原先住着的世家之人被带去兵营,府邸便被伏子厚征用。

“校尉,如今看到贼人的数量恐怕至少有七万以上,我们虽有护城河,可那些贼人也都有衣甲,并且看模样,似乎都训练有素……”

议屋内,胡靖渊、殷天纵几人,对着伏子厚禀报道,此刻众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眼下众人虽不敢开口皇帝骂杨广,但都忍不住在心里咒骂杨广无数遍。

能有七万以上的衣甲,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上谷、渔阳那些郡边的贼寇,杨广三征高句丽,每一次都把无数衣甲、辎重丢弃在北方,以及高句丽。

“七万以上的贼人,还都有衣甲,还听号令行驶,这哪里还是贼人,这完全与正规大军无异!”

“不过我想不明白,这群贼人若是上谷、渔阳诸郡的贼众,为何他们不从河北豚郡等地南下,只要能他们能击败在豚郡等地的杨义臣将军,就可以进入富裕的河北诸郡!”

吴六子、马虎二、曹永、夏嘉、熊瑞祥等人,也纷纷议论着。

在如今曹永三人也已经穿上衣甲,在伏子厚把他们编入鹰扬府之前,已经告诉他们三人,起初伏子厚的打算,只是没想到反贼大军突然到来。

面对伏子厚询问他们眼下要不要去西城躲避贼乱,三人都果断决绝,而是选择留在伏子厚身边。

在清河县那一战,三人都十分敬佩伏子厚,事后伏子厚分给他们的钱财,足够他们安顿家人,如今来到晋阳,他们都是想留在伏子厚身边,哪怕城外有反贼大军,他们也不会后悔。

当初在蓨县城外,他们选择相信伏子厚,在这里,他们也同样愿意追随伏子厚。

“他们想要夺取晋阳,从而倚仗太原地势,图谋长安、洛阳!”

伏子厚看着地图,对着众人解释道。

“这群贼寇是冲着争夺天下而来!”

伏子厚话音落下,在胡靖渊、殷天纵等人一脸凝重的神情下,就看到周兴尧急匆匆的跑来议屋内。

“校尉,不好了!城外,城外,城外贼人,已经在组装云梯、冲车、井阑、填土车,还有投石车……”

周兴尧一脸惊恐的指着城外说道。

听到周兴尧的话,胡靖渊、殷天纵等人的脸色,也是瞬间大变,所有人都明白这些攻城器械代表着什么。

眼下所有人不由得全都看向伏子厚。

“他们那些大型器械想要推过来,首先要把我们挖松的诸多斜坑添实,然后再用填土车,不断填埋护城河,这需要不少时日!”

伏子厚也没想到,城外那些要攻打太原郡的贼寇人马,几乎具备正常大军的所有器械,比预想中的还要多。

“立即带人在城楼上,架好高台,防止交战后,井阑对城内威胁,从仓库取出所有铁钩挂在城门上,防止冲车,还有所有守城器械、箭矢,全部搬去城道里!等会我去兵营见那些东城世家,让他们动员城内的男子一起守城,另让城内妇人休息好,白日投石机对城墙造出的损害,她们晚上要填补好,至于推土车……”

伏子厚想到这里,知道有所准备的贼寇,定会用湿泥涂在填土车前面挡箭的木板上,防备燃烧的箭矢。

“我亲自挑选人马,轮番出城袭扰!”

伏子厚吩咐道。

“喏!”

“喏!!”

听到伏子厚有条不紊的吩咐,胡靖渊、殷天纵等人,不知为何,心中悄然安顿下来。

作为年长之人的他们,眼下都不由得在心中感叹,有一个胸有成竹的将领,当真可以做到稳定人心、士气,甚至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败。

……………………

晋阳西城内。

在鹰扬府的议屋中,温大有、张平高、许世绪、姜宝谊、刘文静、裴寂等人,全都站在布图面前。

“报!斥候来报,发现汾河对岸,反贼大军人马规模,已经突破九万!”

一名将士急匆匆的来到府邸里,对着温大有等人禀报道。

“九万了!”

张平高听到士卒的话,看向温大有,不管是脸色,还是目光,都已经满是担心与凝重。

“对岸的反贼人马,这是准备攻夺太原郡!”

许世绪一想到河对岸足足有九万身穿衣甲的贼人,脑海里便浮现整个太原郡,除西城外,全都落入贼人之手的场景。

到时候别说消息送不出去,怕是晋阳西城,都会被贼人不断攻城。

“也不知道,东城能坚持多久!”

许世绪说道。

听到许世绪的话,议屋内,别说赵文恪、刘文静、裴寂等人,就是姜宝谊,眼下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此前姜宝谊都已经做好打算,准备上奏洛阳,谏言奋武尉。

而眼下,汾河东岸平野上的反贼大军,其规模人马不仅仅打了晋阳所有官员将领的脸,就是他姜宝谊,也好不到哪里去。

“必须要想个办法驰援东城!”

温大有开口说道,一想伏子厚在河对岸的东城里,心里就满是担忧。

如今再回想前些时日伏子厚的那些话,温大有都在后悔,为何此前不帮着伏子厚,多从西城仓房内,把更多的粮食、衣甲调去东城防备。

“河对岸反贼数量太多!这些反贼不是普通的反贼,昨日已经吃过亏,若是再贸然出兵,若是被反贼利用,西城都会危险!”

赵文恪开口说道,不建议从西城出兵。

“可若是坐视东城不管,东城一旦陷落,下一个便是西城!”

温大有再也忍不住,怒视赵文恪。

这赵文恪生性胆小怕死,往日里有潘长文在,温大有还能给赵文恪颜面,但眼下赵文恪若因为害怕,而阻止援救东城,温大有不介意撕破脸。

“温校尉就有把握,能解东城之围?”

赵文恪脸上也有些怒容,温大有是鹰扬府骑尉,他也是鹰扬府司马,虽说品级低,拦不住温大有,但不妨碍可以质疑一句,温大有可愿意负责,如何能够负责。

“好了!”

姜宝谊这时候轻声劝道,知道眼下西城内,绝对不能出现分裂,不然不等贼人攻城,自己就会出现内乱。

刘文静、裴寂看到这一幕,纷纷皱眉起来,随后无奈的对视一眼。

没有潘长文的弊端,开始出现,各执一词,谁都有道理。

眼下温大有就是想出兵去援救东城,但也要有张平高的同意才行,毕竟张平高也同样是骑尉。

“报,发现河对岸反贼大军中,正在组装云梯、冲车、井阑、填土车、投石车……”

一名将士神色惊慌的来到议屋内,对着众人禀报道。

闻言,不管是一脸怒容的温大有,还是心生怨气的赵文恪,全都惊愕的看向那名士卒。

姜宝谊、刘文静、裴寂,张平高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所有人全都意识到,这一次晋阳乃至整个太原郡,面临的情况有多严重、多凶险。

作为大隋官员、将领的他们,都十分清楚,贼寇多是仇视大隋官吏,晋阳一旦失陷,若他们落入那些贼人手里,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些,所有人心里都不由得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