蓨县,朝阳初升。

数不清的房屋之下,是一条条大街小巷,街道上,车轮滚滚,一辆辆马车碾过青石板,发出吱呀之声,行人如织,男子肩挑货物,穿梭于人群之中,杂货铺、茶肆、布店依次排开,无不透出一股子热闹劲儿。

“听说了吗?北边上谷郡十余万贼寇,全都去往太原郡了……”

“这都是多久之前的消息了,如今谁不知道,那魏刀儿是冲着那些太原郡,奔着称帝去的,听说那些人马,全副甲衣,还有攻城……”

街道上的行人中,依旧不乏有些人在小声议论。

张氏、邰氏走在街道上,各自拿着的竹篮里,都装着东西,听着那些人的议论声,脸色都不怎么好看,默默的回到家中。

伏家住宅内。

伏瑞与伏志、刘老正在合力摁着一只羊儿,看着不断奋力挣脱的羊儿,陶氏趁机迅速将其双腿绑住,一番功夫之下,才总算把羊儿制服。

“走吧!”

阿翁看到大儿媳张氏,还有孙媳邰氏回来,便慢慢起身,对着众人说道。

伏瑞闻言从前院里找来一根粗棍,与刘老抬起羊儿,便走出家门,伏志则挑起一担扁担。

“弟妹!走!”

张氏来到陶氏身旁,看着这段时日弟妹陶氏明显消瘦不少,张氏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弟妹,只能与儿媳一直陪在陶氏左右。

李家府邸内。

这一日,李府格外热闹,不仅仅府邸仆人、侍女忙里忙外,就是李府的族人子嗣,除去在平遥县的李承智,在其他地方的李家族人,也都纷纷回到李府。

“信都冯氏,冯仁义,随礼一金!”

“清河房氏,房仁裕,随礼一金!”

“琅琊颜氏,颜师古,随礼一金!”

“清河房氏,崔禹哲,随礼十金!”

阿翁与伏瑞一家人,来到李府大门之时,就看到李府院外长长的空旷街道,如今早已陈列一辆辆马车,人来人往皆是氏族家仆、马夫,宛如闹市。

见此情形,别说张氏、陶氏、邰氏三个妇人面色不安,就是伏瑞与伏志,甚至是刘老,也好不到哪里去。

阿翁也有些紧张,可看着家人,还是摆摆手,示意朝着李府走去。

今日是李老夫人大寿,伏家就是比不上其他家族,但这李府,伏家就是顶着别人的目光,都要进去。

“伏阿翁!”

一直在李府大门接客的李承高、李凌川兄弟二人,看到伏家人到来,连忙上前迎接。

“你父亲还有叔父他们呢?”

阿翁看着李凌川问道,这来客那么多,仅有李承高、李凌川二人,忙得过来吗?

“父亲与叔父都在里面!今日人多,不仅仅其他世家都过来,武阳郡丞元大人今日也过来,父亲与四叔父、五叔父都抽不开身!”

李凌川对着阿翁解释道。

阿翁闻言点点头,此刻见到不少人也都疑惑的看向这里,更有其他名门氏族纷纷走来,也不想耽搁着兄弟二人,于是便带着伏瑞、伏志等人,朝着李府内走去。

“淮阳伏氏,伏子厚!十金、十绸、十宝!”

阿翁来到登记的仆人面前,对着登记的仆人说道,一旁的张氏、邰氏这时候也提着竹篮走来,掀开盖布,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还有伏瑞、刘老抬着的羊儿,伏志挑着的担子,掀开布盖后,上面全都是绸缎。

看到这一幕。

别说登记的仆人,就是其他四周的名门世家,也全都纷纷吸口凉气,被这份手笔有些惊叹道。

这不过是一个寿宴,甚至听说一开始,李老与李老夫人都不想设宴,但最后似乎是有人劝说李老与李老夫人,李老夫人这才改口。

这一家,怕是随礼头筹!

一个个世家名门之人,对视一眼,都在心中想道。

然而想到登记册上的名字,是伏子厚三字,众人这时候才隐约想起,这不就是数月前,统领囚徒迎战贼寇张金称,为清河县解围的人!后面被皇帝杨广,赐封为奋武尉,太原鹰扬府校尉。

不过这段时日听说,那少年郎将,被十余万贼寇围困在晋阳,并且还是孤立无援的晋阳东城。

可惜了!众人想到这里,不由得纷纷摇摇头。

那少年郎倒是一个英雄,可惜啊!怕是此番难逃一劫!听说在晋阳东城毫无地势险要可守,面对十余万贼寇大军围攻,恐怕最好的结果,也是弃城而降!

没想到那一家人,都是那少年的族人。

可怜~!

看那一家人的打扮,原本这一家人应以那少年为荣,恐怕日后,要么那少年死,要么就因那少年而为人耻笑。

无论如何,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李府内。

伏家众人,搀扶着阿翁,来到院子中,随即便见到院内全都是交谈的人。一些年轻的士人彼此交谈,而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则都有李府之人陪同,这一幕让伏家众人不由得感觉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好在得知伏家到来,李立言亲自出来,迎接阿翁、伏瑞、伏志、刘老去正堂,而没一会,长孙弄珪也牵着李姹来到前院,迎接伏家张氏、陶氏、邰氏,要带三人去后院。

在交谈之中,张氏、陶氏、伏志,全都看到李姹脖颈的裹布,不由得有些疑惑。

“这丫头,之前想不开,差点没救回来!这些时日,我都不敢让她离开身边!”

长孙弄珪对着陶氏三人说道。

闻言,陶氏三人一直不敢抬头的李姹,全都有些错愕。

这李姹居然想要自杀?

“你们看,她就是李府六女,听说从小就克死她自己母亲,而后就是李府三郎,外面很多人都说,这次那奋武尉伏子厚,也是因为与她有婚约,方才被克,最终被困在晋阳东城……”

“我也听说了!当真是晦气、不详之人……”

听到隐约传来的议论声,李姹本就通红愧疚的双眼,更是默默流泪,攥着的手指,把手掌都刺破,隐约流出一些血水。

一直以来,想要自杀的心思,在这一刻,再次浮现心头。

如果不是自己。

或许他,就不会陷入危险!李姹害怕有一天,心里的那道身影,会与母亲,会与三叔一样,突然离开。

“谁说的?”

陶氏停下脚步,双眼怒视亭子下那些年轻士人。

“我们伏家人都没开口,怎么你们说三道四?你们是哪家的人?谁教你们读书识字?站出来,当面说清楚!一个个背后咬文嚼字,怎么现在,连我这个妇人都不如?”

张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生过气,而眼下,消失已久的脾气,也是瞬间复现在脸上,挽起两手袖子就站出来,指着那些士人。

“在李府,你们敢说李家人,李府顾及颜面不会如何,但她也是我们伏家儿媳,说她?谁给你们脸了?”

论骂街,陶氏比不上张氏,论护短,伏家里面更是没有人比得上张氏。

面对言语犀利,势有说不清楚这事没完的张氏,亭子下一个个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敢作声,面色有些心虚。

前院之内。

随着陶氏生气的话,四周其他人自然也看到这一幕,听到张氏的话,众人也都很快想到什么。

长孙弄珪作为李府儿媳,这一次没有再出现做和事佬,抬手摸了摸哭泣的李姹脑袋,望着那些士人,用沉默不言来表明立场。

最终还是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还有几个中年男子出来和事,所有人都不敢再议论李姹,这才平息下来。

看到陶氏、张氏护短的模样,前院里面的人,谁都害怕。

毕竟闹到李老与正堂内其他氏族之人、官员出来,到时候丢人的,可不知道是谁。

…………………………

李府正堂之中。

崔禹哲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站在自己族伯身后。

妹妹失踪了!小妹崔文瑾压根没去过洛阳李氏府邸,李幻竹从未见过人。

崔文瑾一想到这里,仿佛天都要塌下来,父亲、母亲、族人,甚至已经出嫁的长姐都动用夫家的人脉,四处打探消息,可一直毫无所获。

“小妹到底在哪?”

崔禹哲此刻最害怕的,便是小妹被人绑走杀害。

一张木桌后。

崔履行正跪坐着,因为博陵崔氏的关系,加之并未在窦公军中任职,故而在李老夫人的寿宴上,崔履行便可以代替窦公来到李府,并不需要太过害怕其他隋朝官员、将领。

此番随着李老归来,在李老夫人的寿宴上,不少大人物都来到李府恭贺,特别是武阳郡丞元宝藏。

对于窦公而言。

如今有渤海高氏、兰陵萧氏、范阳卢氏在暗地里支持,剩下的,便是领兵攻城掠地。

攻城、交战可没那么容易,若是能说服元宝藏,那武阳郡便唾手可得。

对此,以窦公如今的实力、威望,崔履行有把握能说服元宝藏。

正当崔履行看着李少植与元宝藏交谈,看着上方一脸嫌弃的李老与不断说话的伏老,想到领兵交战,心里暗暗惋惜那个叫做伏子厚的少年时,突然见到自己的仆人急匆匆的走来。

“大人!这是南边传来的消息!”

仆人匆匆把一张纸条,交给崔履行。

崔履行听到是南边传来的消息,立即接过纸条,打开看着里面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