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芸走了。

宋妈妈回到屋子,哭红的眼睛惹得花月看着好奇。

“宋妈妈,那位娘子是谁,你怎么哭了?”

花月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又想不清楚,一想就脑袋疼。

宋妈妈不让她多想,说她想得多了变成真的傻丫头。

“她啊,是一位故人。”宋妈妈拿着帕子抹眼泪,被花月又提一句,现下又想落泪了。

“也是花月的故人吗?”花月歪着脑袋问。

宋妈妈握着花月的手,像商芸从前一般捏了捏花月的鼻子,“以后花月会知道的。”

……

“将军,妇手大夫佟实功不应。”

盛康连着几日去,都被拒之门外,连面都见不着。

谢淮沉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忽地,“备马,我去请。”

商芸这几日的身子调理得逐渐恢复,她原以为自己已经下了决心,如果谢淮要来取这个孩子的性命,她已经对谢淮死心,他若要,那她便应了他。

可如今,越是与肚子里的孩子待得越久她越是不舍。

“商芸娘子,今日身子如何?”

楚宁每日都来,两人也不说话,只是面对面坐在庭院中的赏春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沏茶。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看来会认为这两人是一对志趣相投的好姊妹吧。

“王爷与谢淮准备得怎么样了?”商芸倒了一杯热茶推到楚宁面前,若无其事地问。

楚宁一手翻着书页,一手端着瓷杯送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再喝下一口。

“准备妥当了,待你走后便可以开始。”楚宁亲近一笑,没了平日的锐利带刺。

商芸点点头,把披风盖在肚子上,若有所思。

看着商芸柔和地抚摸着肚子,楚宁轻笑,“舍不得孩子?”

“嗯。”

“我也没料到谢淮如此心狠,但我们并不是容不下一个孩子,只是很多事不是想要就可以得到。”

楚宁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些想为谢淮开解,但他与商芸两人的误会已经不是一句两句就可以解释清楚。

楚宁只是心疼他们俩。

“阿宁,你们在聊什么?”谢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听上去似乎很欣喜,商芸默默打量着谢淮。

他为何而欣喜?

谢淮手里拿着一件织金披风,还没站定就先给楚宁披上。

两人真是良配。

商芸想着。

好像自己有些多余了。

“那我先回房了。”商芸正准备起身。

“等一下,大夫稍后就到,待他为你把过脉后,再回吧。”谢淮再对上商芸时,语气冷淡了许多。

楚宁疑惑地看了谢淮一眼。

“好。”商芸悻悻又坐了回去,没有一丝反抗,犹如待宰的羔羊。

佟实功是京城有名的妇手大夫,能把产妇从鬼门关拉回来,经他手接生的孩子不计其数。

后来隐退不再开医馆后,千金难求一问诊,即便是皇亲国戚也不一定能见上一面。

商芸也是第一次见佟实功,白胡白袍白头发,说他是大夫,商芸倒是差点把他错认成道骨仙风的观中之人。

“佟老,安。”商芸福身而起。

谢淮与楚宁也是起身表示敬重,不必行礼。

“佟老,请为她把脉吧。”谢淮清了清嗓子。

佟实功睨了一眼谢淮,“将军莫心急。”

楚宁也不知道他们在卖什么关子。

佟实功给商芸把脉时,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母体康健,是个好事。

“她的孩子接近四月,若是你执意要打掉,恐怕会有危险,你……”

“这孩子我不要,此次请佟老,就是为了确定她的身子是否可以喝打胎药……”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庭院。

商芸的手心都在发麻,谢淮被扇得后退一步,被楚宁扶住。

楚宁刚想说些什么,被谢淮拉住。

佟实功静默地看着谢淮微微惊讶的模样。

谢淮嗤笑一声,揉了揉脸。

“无碍,佟老先去准备药吧。”

佟实功走后,商芸咬着唇,似乎有些崩溃,“你当真不要这孩子?”

“商芸,别闹了好不好?”谢淮把手轻轻放在商芸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内心剧烈跳动,“即便是闹,孩子也留不下来,只能累了你自己。”

他是有私心的,他还没感受过他跟商芸的孩子。

而现在,他要亲手杀了这个孩子。

“滚,你别碰他。”商芸推开他的手。

“商芸,我从没想过跟你有以后,拿掉这个孩子,我就放你离开,我就放过花楼所有人。”

谢淮睨了商芸一眼,甩了甩手,拉上楚宁离开。

这一眼,几乎让商芸陷入冰天雪地的冷意。

“谢淮,我恨你。”

商芸捂着肚子,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盯着已经冷透的茶碗。

谢淮脚步一顿,笑得肆意。

“商芸,你的那点恨甚至对我没有一点伤害。”

谢淮走得极快。

楚宁被他攥得手腕发疼,“你为何总是一意孤行,你为何不听听她的话,为何不让她知道所有,她和你真的很可怜。”

谢淮眼眸猩红,慢慢松开楚宁的手,“她只有恨我,才会没了孩子以后好好活着,若是她什么知道了,她绝不会离开,她绝不会让我独死。”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连死的权利都没有。”楚宁看着谢淮颓委的模样,实在是不理解他们这样的行为。

“她从前太苦了,为了我弃了太多她喜欢的她想要的她想做的,若是没了我,她或许会过得更好,我会死,总要为她谋一条好的生路。”

谢淮回头看向楚宁,“我求你,她一会喝了堕胎药,你陪陪她,我不能见她,若是有什么不测,你一定要告知我,可我信她,她是我见过的最倔强坚毅的女子,她定能过此关。”

楚宁叹了口气,这是谢淮第一次开口求她。

还是为了个女子。

但是楚宁并不想向之前一样嘲笑他,而是径直转身回了商芸的院子。

院子里。

商芸还是像谢淮没来之前一样,与楚宁一个看书一个沏茶。

“对不起。”商芸低着头,看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商芸,你没错,谢淮也没错,谢淮与我与你都没错,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你不用去想那么多,孩子没了你就离开,去好好过你的生活。”

楚宁放下书,深深看了商芸一眼,手上的兵书已经被她杂乱地翻了两回,也没看进一个字。

“楚宁,你真的很好。”商芸盯着楚宁看,看得楚宁后背发毛。

“商芸,你真的挺傻的。”楚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佟实功端了一眼黑乎乎的汤药,身后的侍女皆是拿着生产时所需要的物件。

“你进去吧,我守着你。”楚宁终于是没忍住,心疼地拍了拍商芸的肩膀。

“他不来了吗?”商芸看了看庭院门口。

楚宁顺着她的方向看去,“他不来,他军中事务繁重,回营了。”

商芸没再说什么,跟着佟实功和一众侍女进里屋去了。

楚宁不安地饮下一口茶。

“她进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