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珊身体不便，原本林昊并不同意她来，后来拗不过她，只能答应她来过个年，小住两三日就回。
今日正好是三十，李寿早早去厨房要了一盘桃花糕，去山门口等着丛珊。不知为何，齐叔却硬要他带了个面具，李寿很是不习惯。
这个季节本来没什么桃花，但是厨房却存了一些干桃花，正好用上，只是香气差些。丛珊从小便爱吃，师娘那时总会收集一些桃花晾干，过年时做桃花糕给她。
丛珊七岁时师娘便去了，这几个哥哥便越发疼爱她。李寿裹紧了披风想着，也许李盛也记得这些吧。
这两日住在山上，没见过李盛，可能他太忙，李寿也不想与他此时撕破脸。闲来无事到处闲逛，不由得想起许多小时候的趣事来。
兄妹四人虽然不是血亲，可一起长大的情分仍在。听说大哥在前面镇上的温泉山庄养病，李寿打算过两天带着丛珊去看看大哥。
李寿叹了一口气，自己还是太想当然了。
从前武林大会都是在年中举办，此次提前举行，不为切磋武功，乃是为了共商护国事宜。大会由各家门派轮流承办，这次轮到青云山。许是战乱的缘故，这次前来的武林门派最齐全。国破家亡，大家都想做点什么。
李寿有些欣慰，看来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只是青云和莫念能不能靠得住，李寿心里有些打鼓。
走一步看一步。李寿已经打定了主意，国家已然如此，江湖不能再乱了，自己就算粉身碎骨，也要稳住局面。也许自己没有能力，但是自己还有身份。
雪下得很大。雪落在他的披风上，不一会儿就把他盖成了一个雪人。
看见山下似是有几个白点缓缓往这里移动，李寿忙打起精神，用力抖了抖披风，恨不得抖去所有的风霜。
想起自己刚刚逃出青云时，迷茫，稚嫩，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可是却满身的斗志，即使武功二流，也有挡不住的自信。反观今日，武功甚至可以与莫念一战，但却沧桑，老成，像个萎顿平庸的老农。
短短几月，李寿经历了生死，受多了离别，看惯了战争，一颗心被洗刷得千疮百孔，只有一点点本能的善良与割舍不下的情感苦苦支撑着他，李寿觉得很累，却不肯倒下。
慢慢的，那几个白点越来越近，李寿心里越发地激动，其中一人明显是丛珊。
她比上次见面时稍胖了一些，面色也红润了许多，看来林昊确实对他不错。
“我就说让你坐轿，你偏不听，雪天路滑，怎么好一步一步往上走……我说我抱着你，你又不肯……”
“我知道你为我好，我这不是也让你扶着了吗。毕竟是回家，我想一步一步走上去。”
“可是你这身子实在不便……”
丛珊只是笑，李寿心中的愧疚终于稍减了些。虽说没能当个女侠快意江湖，可是乱世之下，有人能护得住她，自己没了后顾之忧，就能奋力一搏。
又过了一会儿，林昊扶着丛珊，后面跟着几个家仆，已经来到了跟前。
李寿一把拉过丛珊，可碍于林昊在旁，不好太多动作，只好直接将这几人迎到了殿内。
丛珊见他带个面具，还以为他受伤了，很是担心。李寿递上桃花糕，又安慰了一阵，才让她放心下来。
青云山的正殿叫做“聚福殿”，儿时李寿曾经暗笑这名字小气，如今想来，也许父亲早就想到这一日。晚年的他，也许也曾为自己做过的错事心怀愧疚，想给子女们多留些福气。
正赶上过年，这大殿倒也应景。
到了中午，各派的人都聚齐了，在殿中等着盟主。
每年的武林大会都是这么个流程，有些人许久没见，见了面都要喝到半夜，故而上午并不设宴。下午人到齐后，先由上届盟主主持比武，胜出者再与盟主比试。晚饭时吃了百姓的饺子，喝了武林人的汤，年就算过完了，再过一两日，就各自散去。
李寿不想掺和比武的事，齐叔并不知他武功底细，若想让他当盟主，一个一个买通各派的对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他肯定有别的路子。
李寿坐在丛珊和林昊旁边，不时地看向丛珊，林昊有些不悦，却也不好发作。
又过了一会儿，莫念来了。武林人没那么多弯弯绕，也没寒暄几句，便进入正题。
“覆巢之下无完卵，如今山河破碎，我等武人也该略尽绵薄之力，纵使不能收复故土，若能护佑几个百姓，也算不负一身武功。”
下面众人开始窃窃私语，李寿有些惊讶，不知齐叔是如何与莫念达成一致的。
“我莫念将带领我英武山一众弟子奔赴边境，力抗外敌，救助百姓。江湖中事，我决定不再管了。至于盟主，我推举青云三少李寿担任。”
李寿没想到在自己眼里阴险狠毒的莫念也会想去抗敌，一听就是收买人心的说辞。只是他直接说出推举自己，李寿还真是没想到。
李寿没吭声，其他人却炸了锅。
“莫大侠不惜带领全派之力抗击敌军，就是为了推举三少当盟主，向来这三少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武林盟主向来武功高者担任，三少武功平庸，恐难以服众。”
确实，武林中人以武功为第一标准，就算当了盟主，武功不行，也难以服众。
这时，齐斌站了出来：
“莫盟主既然说要传位于三少，三少必然武功卓绝，我青云无论帮众还是钱财，已是武林第一，更何况我门中人才济济，武林排名前五除了莫盟主，其他都是我青云弟子。不瞒大家，排名第二的飞云公子，便是三少。”
李寿自顾自喝着茶水，心中有些想笑。
他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找人假扮自己，名声在外，即使其他人想挑战，也会有些顾及。可是万一有人认死理，非要动手又该如何？
齐斌却胜券在握，各派都知道青云有朝廷背景，时局动荡，各派都想保存实力，既说了李寿排第二，就没人再敢出手，怕青云报复，如此便省事了。
然而事有例外，忽然，一个楞头青的小伙子站了出来。
“我乃天琴阁南宫硕。不为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只为一战。”
“好个年轻人！”莫念纵身一跃，来到南宫硕身前。
李寿见了那南宫硕，心里实在不安，他与南宫一梦长得太像了。只怕他比武是假，来青云报仇是真。
莫念拔出剑来脱下大氅，“这位小友，请吧！”
可那南宫硕竟说道：“晚辈不敢贸然与莫盟主比试，想先与三少切磋。”
李寿也想会会这个年轻人，反正功夫早晚得显露，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震慑青云上下。
谁料不等李寿站起，一人却从人群中挤出，无论样貌身形，都与李寿相差不大，若非朝夕相处之人，绝难分辨真伪。李寿都要怀疑，此人是不是自己的亲兄弟。
有易容手法如此出神入化的能人，看来自己把齐叔想的还是简单了。
那假李寿双袖一甩，摆了个大开大合的“燕子回头”，身法甚是飘逸，“这位兄弟，李某失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