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晚突然也不说话了。他的双唇紧紧抿住，仿佛有千言万语都被封印在了心底。只是默默地把装着吴小宇灵魂的白棍缓缓放回包里，那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一丝沉重。他的眸子晦暗不明，像是被一层迷雾所笼罩，让人无法看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在冥界的传送阵即将关闭时，望晚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突然回头看了。
黄泉路上，莫回头，这是冥界亘古不变的禁忌。
不过他早就走过了黄泉路，也早就喝过了孟婆汤。
理论上，他不应该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怀念的……
可是…… 他的目光紧紧地锁住暮色中的亳涐城，那座在月光下静静伫立的城市。不知怎得，此刻的亳涐城在他眼中突然不一样了。
还是那些的建筑，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城市之中，或是高耸的楼阁，或是低矮的民居，它们见证了这座城市的岁月变迁。还是那些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匆地奔走在大街小巷，他们有着各自的喜怒哀乐，演绎着平凡而又真实的人生百态。然而，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他苦苦思索，却始终找不到答案。他不懂，也许，真的是因为他是鬼吧……
鬼的视角，终究与人类有所不同，他们看待世界的方式，或许早已被死亡和冥界的规则所改变。
望晚缓缓地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冥界。他知道，自已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这是他的宿命。人类的情感本就是复杂的，即使成为了鬼，那些残留的情感依然会在心底深处泛起涟漪。
望晚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之际，背包里的搭档白述正透过狭小的缝隙看着亳涐城，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视线，顺着脸颊不停地滑落。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与眷恋，他不明白自已怎么了，却任由泪水落下。
即使岁月流转，即使身份变换，心中对往昔世界的那份情感却始终难以磨灭。
白烈风静静地看着两人离去。
周琳琳已经被催眠了，至于这段记忆，通过玄术的作用，她就算记得也会以为这是一个梦，一场虚幻而又真实的梦。
白烈风轻轻地送周琳琳回到房间，为她掖好被子，然后悄然离开。
月色如水，洒在他的身上。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亳涐城。还是来到了这个城市，说起来，倒是一段孽缘。
白述和望晚，这两个名字在他心中泛起层层波澜。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两个人呢？
或者说他知道他们父辈。
他们的故事，他们的命运，都像是被命运之绳所牵引，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的境地。
只是没想到他们成了黑白无常，这其中的曲折与变故，实在是让人感叹不已。
哎……
白烈风静静地站在夜色之中，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悠悠地在夜空中回荡，仿佛是对这一切命运无常的无奈诉说。他的思绪开始飘飞，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择家。万一那孟婆汤掺了水，让白述和望晚那两个小鬼想起了什么呢？
联系一下择家吧。
夜幕深沉如墨，电话两头的声音都带着些许暗哑，仿佛被这浓重的夜色所浸染。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白烈风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歉意，打破了夜的寂静。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传来带着浓浓困意与不满的回应：“确实有点打扰，现在是凌晨四点。” 语气中隐隐有几分埋怨，若不是他在熬夜看小说，恐怕根本接不了这个不合时宜的电话。
白烈风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话语中多了几分凝重：“择蔓，是不是回来了。”
这次，对方没有片刻沉默，立刻吼了起来，声音里满是无法隐藏的怒意：“什么？他真的回来了？他回来干什么？” 那愤怒的吼声在听筒中嗡嗡作响，仿佛能冲破这夜幕的阻隔。
白烈风微微皱眉，继续问道：“你没发现什么？”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像是有人在匆忙走动或是物品碰撞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个略显沉稳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但明显是换了一个人：“嗯，他确实回来了。”
“又去看泽仁了？” 白烈风追问道。
“我们商量过了，不能动我妹妹的墓碑。” 对方的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
“…… 我是天师，她的灵魂已经投胎了，她会幸福的，你不需要担心。” 白烈风试图解释，希望能打消对方的顾虑。
“那也不能动我妹妹的尸骨。” 对方的态度依旧强硬。
白烈风再次陷入沉默，电话两头都被这凝重的寂静所笼罩，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在听筒里若有若无地传递着。
“你应该知道了，她不是你妹妹，她……” 白烈风缓缓开口，想要说出真相。
“那又如何？都是我家人。怎么？换一个身份就没有感情了？再说，如果真是，我更应该守住她的尸骨。” 对方毫不犹豫地打断他，话语中带着一丝倔强。
白烈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还是和以往一样脾气冲。”
“多谢夸奖，我就是靠这个脾气写作出名的。” 对方的语气中竟有了一丝调侃，在这紧张的氛围里显得有些突兀。
“我见到白述和望晚了，你还记得他们吗？” 白烈风话题一转，提及了那两个小鬼。
对方愣住了，似乎在努力思索着遥远的记忆：“我那位鬼兄长？”
“嗯。” 白烈风应道。
“不是说他去冥界了？怎么又回来了？你能认得出投胎后的人？” 对方冷笑一声，话语中满是怀疑。
“他们成了黑白无常，最近可能会在这个城市收魂。虽然他们理论上是喝过孟婆汤，不应该还有记忆，但是他们可能会想起些什么，或许只是一些片段。嗯，你注意一下，他们可能会串门。” 白烈风详细地解释着，希望对方能有所准备。
对面轻笑一声：“白烈风，这个世界真的有魂灵吗？” 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与疑惑。
“嗯，真的。” 白烈风肯定地回答。
“那我以前推翻的是什么？” 对方喃喃自语，像是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我记得你说过了，你推翻的是旧时代。”
“所以新时代有魂灵，是吗？”
“……”
“我能见他一面吗？” 对方的声音里突然有了一丝期待。
“黑白无常一般在医院收魂。我送你一张符纸，你可以试试碰碰运气。” 白烈风提出了一个不太靠谱的建议。
“还不如不说。” 对方有些不满地嘟囔着。
“你都问了。” 白烈风无奈地回应。
“他还好吗？” 对方的语气变得柔和起来，满是关切。
“挺好的。黑白无常，冥界的公职人员了。” 白烈风如实回答。
“哈哈哈。那小子还长出息了。” 对方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声里有欣慰，也有感慨。“可惜……” 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惆怅。“他是个好兄长，虽然他是鬼，从我记事起，他就是鬼…… 说起来搞笑，同是手足，鬼能做得比人好。”
白烈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能感受到对方话语中的复杂情感，那些对往昔的追忆、对兄长的愧疚与思念，都在这夜色中弥漫开来。
过了一会儿，对方再次开口：“我会帮你抓择蔓的，但是，小仁的墓，不能动。”
“好吧。都听你的，大作家。” 白烈风妥协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