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氏子囚傀儡笼 赤瞳白龙向弘州

等到街上游人散去，已经是夜半时分。朱玄和吴知景还在漫无目的地晃悠。明如昼的灯火渐息，夜色侵入长街。朱玄一路上大谈特谈弘州风物，熟悉得像他就是生于斯长于斯的百姓。吴知景偶尔答话，大多时候还是默默听着。

朱玄没有要去拜访哪个烟火大商的意思，游至长街尾，便一挥手回去了。

“明天再去梧桐金院吧。今天玩够了。”朱玄示意下人带吴知景去休息，头也不回地进了书房。

第二天晨曦初明，雀神居前就排了一长列飞龙。一眼望不到头，清一色的红瞳白身，驭者衣服虽制式是朱氏样，却是莹白主色。

雀神居正门前一个一身黑衣的人交手低眉，微微弯腰，恭敬地候在朱红衣服的少年旁边。少年对账查数，神色认真。

“朱郎君，御龙三十二，驭师三十一，水晶一百二十八箱，廛珠四万算，在下数过，一一在录，没有问题。”

朱萱朗点点头走向飞龙长队：“我再对一遍。此事不容差池。你去把事儿主找来。”

黑色衣服瞬间飞走，向着碎竹院的方向。

过了一会，黑色衣服唰地飞回朱萱朗身边，同时背后一个声音响起：“萱哥，麻烦你这么早来接商队。谢了。”朱玄朝远处的朱萱朗拱拱手。

“这里有我，你快些去整装梳洗，马上要出发了。”朱萱朗大声回应。

朱玄一挥手，消失在空中。回到碎竹院，吴知景还在梦中。朱玄叩了叩门环，轻声说道：“给你两个选择。和我一起去弘州，现在出发。留下来被我送去金齊，今天下午。”

然而吴知景实在睡得踏实，什么都听不到。朱玄等了等，重重叹口气便离开了。

唉，天意让你去见父亲呐。

等到旭日东升，送行的锣鼓震天响，朱玄骑领头白龙回转上天时，吴知景才被吵醒。开门发现院中空无一人，索性洗漱完四处走走。鬼使神差就绕进了朱玄的书房。

说不上是不是别有居心，但既然进来了，还是看看再走。绕过屏风，首先看到书案前凌乱堆着一沓书册，吴知景走上前翻了翻。一部分是账本，另一部分是齊朝史书。书堆表面杂乱，其实账本和史书按序叠放分门别类，很是清楚。

最上面有一本打开的书，是成索族文字，看不懂是什么。

墨条斜搁在砚台旁，笔也没有架在笔山上。好像缺了什么——纸。笔和书凌乱陈设说明朱玄昨晚无暇收拾，然而案上一张纸都没有，只有书写用的纸被清理一空。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罢。

吴知景百无聊赖地出了书房，取来新买的长刀练武。午间下人送来饭食，珍飨佳肴美酒鲜果琳琅满目，好似人生最后一餐饭。

“政安阁下，朱郎君吩咐在下务必伺候好您这一餐，他还说让您吃完后去南三门外等候一人。”

吴知景缓缓拿起长刀，开口道：“到底是谁决定谁同意我的字称政安的？”

吴知景擦拭干净兵刃，坐下来吃了这顿饯行饭。虽然前路未知，但吴知景本就无惧。

饭毕，吴知景提刀前往南三门。没了朱玄，只能步行过去。日正当中，空气灼热，吴知景抱臂靠在门柱上避凉，等着王族的人来。没想到一等就是一个下午，日当西南时，一队披白玉甲执双刃长剑的兵士匆匆赶来。吴知景把腰间的玉佩摆正，不让刀挡住，又把几络发丝别在耳后。

很快那队兵士就发现了他，领头的一个上下打量一番，招手示意，吴知景立刻被团团围住。

领头的兵士向吴知景喝道：“我等奉命，追拿流犯。”吴知景伸出双手，三个兵士合施鬼术，将他困在笼中。

朱玄忽然凭空出现，环视一周，没看到吴知景。领队上前向朱玄致意：“朱大人，可是有要事？”

朱玄眼见没有吴知景的身影，心下了然：“哦，来见一个友人，既不在此，我也不久留了。”一挥手回商队了。

看来是用了傀儡笼。只是王恪乾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让夜匿名举报时只说有流犯窜入城中，王氏竟会出动傀儡师来抓捕。莫非他得到了别的消息。

回到飞龙背上，流风在眼前幻化作一缕缕云流。夜关切道：“风陈君，一切顺利？”

“说不上顺利与否。用了傀儡笼。神乙石也看不见。”朱玄与夜并肩坐着，飞龙腾空逶迤。

“傀儡笼？无声无息，无影无踪，无天无地，无所遁形——”

朱玄轻哼了一声，“真是个好东西。”

偶尔有飞鸟疾速掠过，翅翼划破轻云。如山高壮的积雨云隐隐电闪，飞龙稳稳避开，又乘上一段气流，扶摇一程。亘古的辽阔和蔚蓝包围整个天界，只觉人身渺渺如蜉蝣。朱玄哼起一段不知名的小曲，食指轻轻叩着节拍。

夜了侧头看了一眼悠然的朱玄，隐隐感到朱玄在做一件大事。秘探王族典藏阁，结交州官，私院藏人，夜潜弘州，追捕流犯。这些事看似毫无关联，但其中必然草蛇灰线伏延千里。那高墙绛瓦的雀神居内从不缺权谋，朱玄又会做成个什么来呢。

总归还是太稚嫩了些，他不该亲身去南三门的。悬羊统领八千傀儡师，自然不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