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主人家说尽兴后,几乎已经是深夜了。我们挤在一间平时用作储物的房间内并排而睡;不知道其他人睡眠如何,我肯定是没睡好。半夜的山风呼啸着,推动这木制的房屋发出不断的吱呀声,仿佛一个不注意就会将整间屋子和屋中的我们一同卷跑。根据我们之前查询的资料,这样的事情并非没有发生过,甚至还听说有山上人掉落到阳城中的故事,难以考证其真伪。我本想趁夜色欣赏一下阳城的夜景,但生怕一不小心被大风刮到山下去,所以从吃完饭开始就没敢离开房屋半步。夏寨的村民还有在屋檐下悬挂一种风号的习惯,一被风吹过就开始呜呜地闷响,夹杂着其摇摆着击打柱子的声音,使我整晚心烦意乱,辗转反侧,生生熬到了清晨,风势终于有变小的迹象了。
主人家早早醒来了,我们也一并起来活动,并商讨这一天的计划。林教授根据昨天获得的信息,决定先去那个“闹鬼的地方”,一来是鬼故事向来与我们对灵术的研究相契合,二来是那个地方更顺路,如果没有收获还可以接着前往火寨。我猜测还有第三条原因,那就是林教授被前一天的攀登累怕了,前往闹鬼地的下坡路要更轻松一些。勺磺作为山上人,对闹鬼的传说却嗤之以鼻——他从小就听说过类似的故事,但从来没有哪个身边人真的遇见鬼神的。多年前他曾和几个朋友跑到那附近探险,据他回忆,那里没发现什么诡异的东西,不过是些破破烂烂的房子。我们既然达成了共识,经过简单的补给后,就踏上今天的行程,争取在天黑前抵达目的地。
下坡路好走多了,我们一路上只需要多注意别被石块绊倒或者踏空,整体上还是相当轻松的。与上山的路相比,最大的不同在于这条路径不在山脉的一侧,而在多个山头的间隙中,也就是说我们两边都是高山,无法再望见山下的阳城。高大而茂盛的树木更加遮挡了视线,每每有微风吹过,气氛就会变得更冷清些。这一路遇到的房屋和山人明显稀少,而且见到我们都避之不及,连勺磺也不愿意多打招呼了。行程的后半段,随着天色渐晚、气温转冷,周围环境更加肃杀,我们都担心是否走错了路线、如果在野外过夜会遇到怎样的危险。好在勺磺的记忆没出差错,我们终于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到了目的地。
闹鬼地是突然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我们之前看到脚下的野路逐渐出现了人工雕凿过的碎石残留,就已经预感到可能离目的地比较近了;但是经过一处山中的弯折小径后,还是被面前的破败和萧条吓了一跳。如果说野外的萧条是自然而忧郁的,那么人造建筑的破败则是触目惊心的。那一瞬间我背上的冷汗被激发出来,想来其余几人也是差不多的感受。我们看到了一大片黝黑的建筑遗迹,可见之处的规模比夏寨还要大上不少;虽然这和阳城没法比较,但在山峦中出现这样规模的废墟还是令人意外。东倒西歪的墙体只能让我想到“灾难”这一个词,甚至连一处还留有生机的部件都找不到。可以看出这些建筑是由砖石和梁木组成,砖石上覆盖了不知多少层地衣和灰土,而梁木则大多腐朽不堪、触而成灰了。然而最令我们惊惧的是勺磺的反应。我们以为他还会像之前一样,云淡风轻地表示这个地方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与此相反,此时他也同样愣在原地、瞪大双目,口中吐出一句用当地语言组成的话语。我们急忙问他在说什么,他才反应过来对我们说,他之前看到的不是这样的景象;他也没来过这个地方。
林教授踱步片刻,下定决心向里面走去,我们见状也都跟了上去,但扔掉了最后一点轻松惬意,转而紧绷全身的肌肉,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我们小心翼翼地在废墟之间探索着,不知道是期待见到活物还是害怕见到活物。此时如果有一点点鸟兽穿行的噪音,我们都会被吓得屁滚尿流。但最诡异的恰恰是如此的寂静,就好像我们从踏入刚才的那一步开始,就进入到了另一个与世隔绝的领域。这些残垣断壁之间,还零散着各种常见的生活用品,锅碗瓢盆、桌椅床褥,只是都被时间所摧残,只能通过想象来确认其原本的样子。小到手工物品的材质工艺,大到建筑街坊的安排布局,可以推测这里曾经是比夏寨要发达得多的聚落,甚至可能是这一片山上文明的中心。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是战争,还是天灾?让曾经繁华的古寨化为一片灰烬,甚至连附近的山人都讳莫如深,找不到这段历史的遗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