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这间楼阁命名为“石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尽我所能地打扫、装饰它,使其更有家的样子。我甚至假想自已是富有的贵族,独自占据豪华的城堡,不必担心外部危险的侵扰。虽然我可能随时被请出这栋居所,但短暂的温馨已使我心满意足。我在石阁中熬过了深秋、寒冬和初春,和林教授一起研究的项目也稍有起色;如果没有意外发生,我真的想毕业后在大学里找一份工作,以便仍然能够居住在这里。

“石阁绝不是普通的废弃建筑”,这种想法在我的脑海中愈发显现出来,时时勾引起我的好奇。这绝非由于其为我提供栖身之所而产生的感情,而是几个月以来,一些奇怪的事情让我相信它的来历并不简单,我第一天所产生的莫名怀疑可能并非完全臆想。总结下来,最明显的怪异之处在于:除了我之外的其它人似乎很难注意到这栋建筑。帮助我搬运行李的朋友,旁边街道上的商户,学校派来登记事务的工作人员——不论是谁来找我,如果没有我的亲自指引,总会迷失在这片居民区曲里拐弯的小径上。我在窗边看着这些来找我的人路过石阁却视而不见;他们依据我精确的描述准确地抵达几步外的路口,却在周边徘徊并忽视这栋如此明显的独栋建筑。我不得不走出屋外,将他们迎接进来,然后得到颇为一致的惊诧:“原来在这里,我怎么没注意到!”当他们终于进入室内后,还要再发出疑惑:“屋里怎么这样黑,什么都看不见?”“窗户为什么都是不透明的,这样不憋得慌吗?”起初我以为是他们在发挥幽默的品质,然而随着同类事件的重复增多,这便成了我心中挥之不去的一片乌云。

与这片“乌云”同时发生的,还是我持续不断的奇怪梦境。它们和我第一个睡在石阁内的夜晚大同小异。我总是以一种奇怪的俯瞰视角看到阳城的大街小巷,以及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我在大学收留我读书之前确实在阳城内各处流浪维生,所以我本以为这种梦境是我对石阁的臆想结合过往经历的产物,但偶尔发生的变动却使我的理性对自身是否正常产生了怀疑。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新年的夜晚,那天我为了学校额外的兼职补贴而在大门值班,从而错过了城中各处热闹的活动,只能在值班亭中听着各个方向散碎的烟花声。等到半夜交班的时刻,我已疲惫不堪,所以也没有继续凑热闹的想法,而是返回住所补觉。这一晚我的睡眠极差,梦境的嘈杂程度达到顶峰,我仿佛在天空中看到四面八方欢乐的人群,只不过不是形象化的实体,而是一个个跃动的小光点。我能分辨出几个理应是人群密集的地点,例如广场、大街、集市、剧院等等;似乎还有一些不和谐的事件:某处意外大火烧毁连绵建筑,某处两群意见不合的人群决定在新年这一天解决过往的问题,某处的大批皇家卫兵成功抵挡了不法的图谋,某处不知身份的秘密组织趁喧闹之夜忙活一些容易引起躁动的勾当,等等。

如果这些全是我的臆想,怎么会在第二天的报纸上看到相符的报道,或在几天后听到类似的传言?我本怀疑可能是我对灵术的研究走火入魔,但这种梦境又仅发生在石阁之内,使我百思不得其解。林教授是我认识人中唯一能对此产生共鸣的人。我邀请他来石阁一探究竟,他同样对建筑本身产生了奇怪的感受,并在黄昏时刻隐约听到喃喃的低语。他大胆地入睡,并在第二天早晨与我分享类似的梦境,不同之处在于他的视角一般保持在地面上,从而缺失我感受到的那种难以言说的广阔感。我们经过讨论,猜想这种情况还是与灵术有关,而这栋楼阁具有灵术上的特殊之处。那梦中的丝线或者光点,似乎代表着智慧生物的思维;人或者巨兽,一个或者一群,在图像和现实中皆能找到令人信服的对应。这与我们近来研究的内容相符。林教授的课题虽然进展明显,但最近却接到通知要被大幅缩减经费,除非他把研究方向转移到“大家都在研究的、更加实用有效的”六元神术上。元术对自然六法的操控巧妙至极、令人惊叹,但已经有很多学者正在研究,同样潜力巨大的灵术却几乎无人问津,难道对人类意识的探索不是更加奇妙而有趣吗?基于此,林教授和我一致同意把石阁作为一个可行的切入点,做出真正可听可视的证据,来为灵术的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