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迟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后边的那位先生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就又忙自已无关紧要的事情了。我趁机告辞,以免有关部门情绪不稳定,否决这难得的机会;现在只要他们不发表意见,我就可以先住进去再说,搞不好过一段时间学校就忘了这回事。多年的流浪生活铸就了我不太单薄的脸皮,只要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我就不愿再回到披星戴月的野窝里。于是我抱着刚被有关部门清退出来的铺盖卷,站在楼阁下,仔细端详这栋将要作为我未来居所的建筑。

这栋楼阁由砖石构成,结构完好,与附近其它属于大学的建筑风格相仿,推断大约有一二百年的历史;点缀各处的石刻装饰纹路与大学内同期建筑风格一致,更是确定了它与大学的从属关系。从窗户的设置上可以估摸楼阁高约两三层,只不过所有的窗户似乎都久蒙灰尘,无法从外部窥探内里的情况,令人心生疑惑。楼阁的正门是一对看起来年久失修的铸铁大门,周围没有任何标识可以得知此建筑最初的目的,只是从规格来说大约也是以居住用途为主。此楼被居民建筑环绕而互相隔离,使我能够在墙根的小径上绕楼阁一圈;与大学的北门尚有十分钟的步程,中间被若干较高的新式建筑阻挡,使其和大学不能互相望见。但是只要离开这栋楼、往旁边的小路上走几十步,就可以从街道的空隙中看到大学中央的高塔,想必学校敲钟时也能听闻得到。

当我在在几十步远的小路口回望楼阁时,终于觉察出一些端倪:此楼的外表从其它方面来说并无异处,但墙体的砖石颜色似乎更加深邃一些,与周遭的建筑对比之下,更显得冷清、肃杀。是因为被烟熏火燎了吗?换个角度,发现不是这样的,因为砖石的表面并非粗糙不堪,反而反射出一阵凛冽的寒光,仿佛将整个建筑沉浸于深水之下,冻结了时间,只有波光粼粼的折射光线扭曲着墙体的幻影。我怀疑自已是没吃饱饭,或是被秋风冻傻了脑子——好像我越盯着楼阁,楼阁就变得愈发高大而迫近,像一个幽深的洞穴一般要吞噬附近的街区。我的呼吸急促起来,尝试将思绪从这漩涡中抽离出来;身体却呆立不动,好像被楼阁摄取了魂魄,不能自由地活动了。

这种状况很快结束了,我甩了甩头,耳边又被路边商铺叫卖、行人说笑的嘈杂声音所包围,将我拉回现实世界。再转头看去,似乎没有什么异样,楼阁的砖墙确实颜色较深,但四周的建筑所用材料本身也不统一,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于是我背紧我的铺盖,镇定地向楼阁的铁门走去。

上次我是怎么进入的呢?回想一下,当时铁门虽然紧闭,但并未上锁,与今天的情况一般。我尝试推动铁门的一边,没有多用力气就将其完全推开,内里的阴暗和灰尘一起被带得卷动起来,向我扑来,使我不得不闭眼屏息以免被呛到。等气息落定,我借着楼外射入的亮光往里望去:门内应当是一个大厅,目前的景象与我此前的印象别无二致。大厅的中央有一张形状扭曲的大桌子,周围散放的一定是配套的若干椅子,除此之外整个厅堂内几乎没有别的物件了,因此显得极为薄凉。大厅的旁侧有几扇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门,有的紧闭,有的半掩着,让人一眼望去就觉得门后可能藏匿有见不得光的东西——此刻我在犹豫是不是真的要进去一探内里的乾坤,然而这种探险是我在一开始做出搬入的决定时就注定要发生的。我硬着头皮走进屋内的黑暗中,户外的喧嚣缓缓从身后褪去,气氛同预料一样冰凉下来,我甚至惊诧于能听到自已清晰的心跳。好在地板似乎采用了砖石的材质,没有如年久失修的木地板一样发出吱呀呀的声音,否则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忍受那种折磨、肯定要掉头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