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衍随着谢明德穿过了大半个谢家宅院,来到另一处偏僻的小院,谢明德引着李青衍进了屋,还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才放心地关上了门,然后对着李青衍就行了一礼,李青衍连忙侧身避过,没有受谢明德这一礼。见状谢明德脸上三分错愕,七分尴尬,不过他马上又整理好了情绪,说道:
“李道长,老夫是个粗人,就不绕弯子了,请李道长单独来此,是想感谢李道长帮忙遮掩,没有当着思远的面,揭穿老夫……”
听了谢明德的话,李青衍却是摆了摆手,正色道:
“谢老爷,我想您误会了,我并没有想帮您遮掩的意思,只不过当时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明白,我不想在事情完全弄清楚之前就妄下判断!”
“哦?”谢明德也是久历江湖之人,特别是多年经商,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然早已炉火纯青了,他马上听出了李青衍话中的关键所在,略松了口气,于是继续问道,“李道长方才说的是当时,那不知李道长现在……?”
“谢家主书房里的古玩恐怕全都换了一遍了吧?”面对谢明德的问题,李青衍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谢明德先是一愣,继而有些尴尬地笑道:
“李道长好眼力啊,佩服,佩服!”
李青衍却丝毫没有在意谢明德的恭维,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今天早上,谢思远和我们说,你昨天给了他一颗丹药,说是能洗经伐髓,激发潜能。结合今天贵府上的情况,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谢老爷子,想必你是几乎倾尽了家产,从巳岐人的手里买到的那一粒丹药吧?”
面对李青衍的问题,谢明德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他有些拿捏不定眼前这个年轻道士的心思,思索了片刻,他还是摇了摇头,有些颓然地坐了下来说道:
“道长说的没错,我耗尽了家产,甚至变卖了多年收藏的古玩字画,这才凑足了钱财,从巳岐人手中买到了这颗能‘洗经伐髓’的丹药。为此,我确实也为他们做了一些事情。
我把家传秘宝‘通灵砚’交给了巳岐海盗们,他们会通过‘通灵砚’和‘通灵古镜’之间的特殊联系,告知我他们的行动,让我可以去替他们收拾残局,作为他们将‘洗髓丹’卖给我的条件之一。
除此之外,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同胞的事情,况且我虽然是在为巳岐海盗们处理善后,但终归还是在为同胞收敛尸骨,不算作恶吧?”
“不算作恶么?谢家主,你有没有想过,你用来买所谓‘洗髓丹’的大量钱财,将来或许就会成为刺进同胞身体的武器,成为射杀我们同族的箭矢,成为掳掠我们的巳岐海盗的船只。你这就是助纣为虐。你帮巳岐海盗处理现场,看似是在为同胞收敛尸骸,避免他们曝尸荒野,但事实上你却是在掩埋真相,帮助巳岐人隐藏阴谋,可能会更多人就因此丧命!”
李青衍逼视着谢明德,每一句话都让谢明德心中惊惧。他有些失神地嗫嚅着嘴唇,低声说道:
“可我也没有办法啊,我们谢家虽不是什么一等一的世家大族。但在听潮城也算是有名号的。思远自小就要江湖侠客梦,奈何资质过于平庸,十数年间我也试了无数方法,但都没有任何效果,他根本就不是修行的料啊!直到有一天,一个神秘人找到了我,说有办法让思远洗经伐髓,激发修行的天赋。”
听到这里,李青衍不禁有些狐疑得看着谢明德,仅凭着这个神秘人的一句话他就相信了,这未免太过儿戏了,莫非是关心则乱。谢明德看着李青衍的表情,有些无奈地继续说道:
“李道长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再病急乱投医也还不至于人家几句话我就相信了。那神秘人自然也知道空口无凭。他领着我到了一处小山村,随后带来了五个精壮小伙,我也一一试探了,确实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结果,你猜怎么样?”
说道此处,谢明德依旧难掩惊讶得叹道:
“他给他们服下一种红色的丹药后,一天多一点的时间内,这五人中竟有三人竟然可以分别操控火焰、水流和气浪了,身上也明显隐隐有了修为。”
“五个人里成功了三个么?”李青衍心下惊骇,喃喃自语道。这似乎比当日弘音大师所说的情况还要更严重些了,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棵这种“魔树”,如果数量巨大的话,那事态就更严重了。
见李青衍没有说话,谢明德有些焦急了,上前抱拳道:
“李道长,该说的老夫也已经全说了,如果道长觉得老夫的所作所为有愧于同胞,那谢某人也可以任由道长处置,但有一点,万望道长可以答应,就是思远那边,希望道长可以帮忙遮掩一番,这一切我一个人背负就足够了,我不希望他一辈子都活在内疚和悔恨之中。”
听了谢明德的话,李青衍回过了神来。但他没有立马作答,而是思索了片刻,才对谢明德说道:
“谢家主,作为一个晚辈,其实我并不适合在这里对您过多指摘。这些天,我也打探了不少消息,坊间对您的评价是,‘虽十分吝啬,但也算是一个好人,并没有什么恶名传出’,而今天看了贵府上的情景,我也多少理解了一些您的苦衷了。”
听到李青衍这么说,谢明德神情缓和了不少,又听说坊间对他的评价,多少有些老脸一红,有心想要辩解几句,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李青衍却没过多理会他的表情,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说道:
“您行事的初衷是可以理解的,但您毕竟也是做了错事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希望谢家主以后可以广结善缘,造福乡里,也当是将功折罪了。”
说完之后,李青衍便率先推门出了小院,虽然对于谢明德,从理智上来说他确确实实是为巳岐海盗们做了一些事情,但从情感上来说,他却也没有什么大错,甚至他确实让很多被巳岐海盗残害的同胞们避免了曝尸荒野。
理想的世界,可能总是非黑即白,但现实的世界哪有这么多黑白分明,如果他愿意此后竭尽全力去造福乡里来救赎自我,可能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了。
出了小院,谢明德招呼了一个下人问了一下,这才带着李青衍来到了后花园处。待两人来到后花园中,只见花园里,阴凉处的大树下面,正并排放着两张躺椅,小胖子谢思远和陈霄两个人正半躺在躺椅之上,翘着二郎腿,身边小桌几上面堆着不少瓜果。
此时,小胖子正一手一个,抓着两个桃子,胡乱得往嘴里塞着。陈霄吃完一个的工夫,小胖子已经四个桃子下肚了。这让谢明德不由有一些尴尬,他用右手在唇边握拳,轻轻咳嗽了一声。
两人这才意识到谢明德和李青衍两人走了过来,连忙从躺椅上爬了起来,小胖子很不顾形象地拿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嘴,然后笑嘻嘻地小跑到了谢明德的身边,开口问道:
“老爹啊,怎么样?风水看完了么,咱家风水怎么样,是不是在青衍道长的指点下,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
谢明德显然看着小胖子现在的样子有些火气,狠狠瞪了他一眼训斥道:
“瞧瞧你现在什么样子,坐没个坐相,吃没个吃相……”但话说到一半,他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移了话题道,“李道长道法精深,自然不消你多说!”
小胖子心里多说有些不服气,脸上挂着委屈,在一边很小声得嘀咕着:
“这可是我兄弟,瞧你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兄弟呢?”
看着谢明德收拾小胖子的样子,李青衍不由会心一笑,心里却有些思念起自已的师尊和师叔伯们了。他拉过了一旁的陈霄,冲着谢明德行了一礼:
“谢家主,既然府上事已了,今天我和陈兄就先行告辞了!”然后他又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接着说道,“本来凭着和谢老弟的关系,不该收的酬金的,但道门也有道门的规矩,这个是免不了的!”
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谢明德原本微笑着的脸突然僵住了,没想到李青衍最后还给他来了这么一出。又看到谢思远以一种看待白嫖赖账的老淫棍的眼神看着他,他大声喊道:
“老冯,去账房取一百两银子来!”
片刻之后,便有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取了银两交到了李青衍的手上,李青衍也是很坦然得接了过去,最后告辞离开的时候,他深深望了谢思远一眼,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待出了谢家宅院,又走过一段路,眼见得已经完全无法看到谢家的宅院了。陈霄这才拍了拍李青衍的肩,笑着问道:
“青衍老弟,刚才谢老爷特地单独找你出去,应该不是真的找你去看风水了吧?”
听了陈霄的话,李青衍只是意味深长得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那陈兄你的猜测呢?”
“谢家主来的时机未免有些太过蹊跷了,而且他看见小胖子私自动用‘窥天镜’的时候太过于平静了,不是那种在外人面前装出的气度,而是像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陈霄摩挲着自已满是胡茬的下巴,沉思着说道:
“很有可能,就是他在这上面动了手脚,所以他应该和巳岐人海盗多少有些关系。但我想不通的是,他找你去干吗,还是说他拿了这一百两银子封你的口?”
李青衍也些哭笑不得了,把手里的银子抛给了陈霄,没好气得说道:
“陈兄,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昨天打肿脸充胖子非要请客去喝酒,已经把银钱几乎花了个精光了?”
揶揄了陈霄一句,李青衍这才恢复了正色,把和谢明德的对话一五一十得说给了陈霄听。
陈霄听得也是皱起了眉头,最后摇摇头叹息道:
“这事情确实挺矛盾的,希望他得了那‘洗髓丹’之后,不会再和巳岐人有什么牵扯了。如果他能痛定思痛,造福乡里来赎罪的话,其实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果!”
李青衍没有说话,只是回头默默望了一眼谢家宅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