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我出生了,听外婆说我不是在医院里出生的,而是在家里的出生的,找了家旁边的左医生给我妈接的生。那时候村里面还没有卫生所,一般感冒、拉肚子等不严重的小病都会去医生家里,开点药,滴点吊水。生孩子的话,为了省钱,也就会找接生婆接生,再找个医生,实在出了大问题,才会找人开车去镇上的医院。
外婆说,妈妈生下我的时候,一听医生说是个姑娘,我妈哭了,医生劝她千万别哭,哭坏了身子可不得了,说她不也生了三个姑娘,现在不也挺好的。至于为什么哭,也许没有生下儿子是我妈一辈子的遗憾吧。
我妈生下我的姐姐之后不久,我大娘(我爸大哥的媳妇)生下了第二个女儿,我小娘(我爸四弟的媳妇)(我奶奶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我爸爸排行第三)生下了一个儿子,我奶奶特别高兴,因此对小娘家特别照顾,家里一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往小娘家送。且不说送这个送那个,至少态度要好得多,不会说给脸色看。再加上农村里大多数人的老观念,认为生下儿子是有福气的人,简单点说就是重男轻女。
我妈第二胎是儿子,六岁的时候,得病去世了。好像是因为我爸妈把他带到外地,忙着在工地上干活,没注意他,后来才知道他经常在地上捡东西吃,长期吃下去的脏东西导致肠道出了问题。等发现孩子有问题的时候再去医院,已经无力回天了。听我姐姐说,从医院检查回来,知道无药可治的结果后,爸爸妈妈给姐姐和哥哥一人买了一双新的运动鞋。姐姐说,看到了新鞋子,就知道自己的弟弟应该是治不好了。
之后我妈又怀了一胎,孩子几个月大的时候,爸妈想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找了医生,塞了钱走后门想看看孩子性别,结果检查出来是女孩。过了几天,爸妈准备去打胎。外婆说,那天爸爸来向她借钱,那时候,外公外婆家还是有余钱的。外婆劝爸妈不要打胎了,男孩女孩都一样。在车开走不久,外公还骑着他的老式自行车追着车,喊着让我爸妈不要去了,让他们回来,可最后还是没赶上,也没劝住。外婆说,那天下着大雪,天很冷很冷,可再冷的天气也没有打消他们去医院的决心。
打胎出来见到孩子后,才发现是男孩,那个医生误诊了,妈妈一回来就生了一场病,加上打胎之后身体也虚弱,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才勉强能下床,脸色好看了些。爸爸回来一个人拿头撞墙,然后痛哭。后来妈妈不想再生了,做了结扎。我奶奶跪着求我妈,再生一个,给我姐姐作伴,以后两个人有什么事还能一起商量商量,一个人太孤单了。或许是因为奶奶的下跪,又或许妈妈的不甘心这辈子命中没有儿子,花光了家里的钱加上借的钱,又去医院解开了结扎,做了手术。再之后,就怀了我,外公外婆说,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要生下来,不能再打胎了,爸妈也表示同意。但是命运好像总是爱捉弄人,注定命中无儿。
我出生后几个月,姑姑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的表弟,奶奶亲自去服侍姑姑坐月子,喜欢抱他,而我家,妈妈坐月子是我外婆去服侍的,奶奶也很少抱我,只有爷爷偶尔会抱几次。为此,妈妈和奶奶之间的婆媳关系更加不好,而外婆因为服侍妈妈,也和大舅母更加地不和谐。大舅母拿这事说事,说哪有女儿生个姑娘,还亲自去服侍坐月子,把人家大牙都笑掉了。外婆随她说,不理她,静心地服侍我妈坐月子。其实,不止我大舅母,村里很多人都在说闲话,背地里说一些难听的话。有时候外婆炖鸡蛋忘记放盐了,鸡汤盐放多了,我妈什么也不说,硬着头皮吃下去,外婆做什么吃什么。吃完了才半开玩笑地说,是不是汪放盐了,盐放多了,也不敢多说,怕外婆一生气就走了。爸爸还要干活养家,月子里还有刚出生的小孩,外婆走了就真的没有人照顾了。
我出生八个月之后,爸妈决定外出打工,带着尿布,奶瓶,衣服一些东西准备连我一起带出去。本来爸妈还担心我一直吃奶粉,不断奶,奶水不够,也没钱买奶粉,还好我一吃奶粉就吐奶,吃米糊倒是不吐。那天下着大雪,南方下那么大的雪是很少的,但那天的雪尤其的大。外公外婆来送我们走,外公不忍心这么冷的天,这么小的小孩子受冻,不忍心这么小的小孩子就要在外面吃不好,也不忍心看到爸妈在外面要照顾我也挣不到多少钱。外婆那时候其实是不愿意的,一方面,外婆也有两个儿子,没有带着自己的亲孙子、孙女,而是要带外孙女,肯定舅舅、舅妈他们会不依的,也会被别人说闲话。另一方面,这么小的小孩子,不容易照顾,照顾不好,就容易生病,毕竟才八个月大。可是外公坚决让八个月大的我留下来,让爸妈他们放心,外婆不照顾,他照顾。很奇怪,爸妈走了,我也不哭,外婆逗着我,和我说爸爸妈妈走了哦,而我或许是因为听不懂,或许漠不关心,不哭不闹,乖乖地趴在外公的怀里。
刚到外公外婆家的我,并没有外婆想象中的那么难照顾。饿了,尿了,拉了,摇篮里湿了,我会哭,只要没什么事,大部分时候,我不会无缘无故地哭,吃饱了,什么都弄好了,就睡觉,或许安安静静地睁着眼睛躺在摇篮里。唯一“折磨”人的就是晚上需要人摇晃摇篮,听了就会哭。外婆为此很生气,就在摇篮的栏上绑了一根绳子,半夜实在困了,就提醒外公,让他来拉着摇篮,哄我睡觉,让我不哭。外公也任劳任怨,从不抱怨,尽量不让我哭一声。
就这样,八个月大的我就在外公外婆家长大,一直到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