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疾病摧毁,面对这一切,母亲一直默默的承受着。
日子艰难的继续,只有二舅偶尔会来,默默的放下一些钱和吃食就走。
“哥,我知道你现在也很难,家里一直在排挤你,这些钱我不能用,你拿走吧…
如果你真想帮我,就帮忙给安然找个好点的学校上学吧,因为我们安然已经被耽误一年了。
再难也不能让安然没有学上...他还小...”
二舅没说什么,拿起钱转身走了。
第二天晚上二舅浑身酒味的走进了病房,他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给母亲,
“你打电话给他,就说是刘处长打招呼的学生,麻烦他今年给办一下入学登记。”说完就出了病房。
不一会儿就听见门外传来“咣”的有人摔倒的声音,
“要吐去厕所吐呀,这个先生,这里不能吐啊!”护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母亲站起来就冲出了病房的门,过了几分钟我看见通红着眼睛的母亲回来了。
从那以后,二舅再也没来过医院。
日子就这样艰难的过着。
眼看着到了第二年的春末,窗外的桃树开花了,满院的花挂在枝头。
“真美啊,阿笙,你快起来看看呀。”
母亲看着病床上的父亲轻轻的说着。
~~
当时日子虽然苦,但是就这么平静的过着。
直到有一天,医院电话通知,如果再不续费就要给父亲停止用药。
深夜的病房里,
我在隔壁床上睡的很浅,我在等着跟母亲回家。
母亲坐在父亲病床前,轻轻为父亲擦身体,擦着擦着就小声啜泣了一会儿。
她哭的时候我就醒了,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所以我只能继续假装入睡。
不知道为什么,从父亲生病开始,我并没有什么感情波动,不会感觉难过或者崩溃。
但是对母亲我依然有强烈的归属感,我替母亲感觉委屈,她可怜而又可悲。
过了一会儿,母亲停止了啜泣,我听见母亲在水盆上轻轻拧毛巾的声音,水滴滴落的声音伴着她轻轻的低语,
“阿笙,我不知道自已怎么了…
最近这些日子以来,我越来越难控制自已的情绪,越来越觉得崩溃。
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自已是被各种困难折磨的。
但是现在我才明白,我是感觉不到我对你的感情了。
我感觉你就像一个陌生人,与我并无任何瓜葛。”
母亲边说边麻木的给父亲擦脚擦腿,然后开始擦肩膀和手臂。
我悄悄眯着眼睛看她,能看见她模糊的身影。
她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她的手停在了父亲的手背上。
“无论我怎么劝我自已,现在我都只觉得你是个累赘。
原来的我不是这样啊!
阿笙。
我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会是这么薄情寡义的女人!
我活的很痛苦,我现在连看见安然都觉得心烦,我觉得你们就像是两个陌生人与我无关。”
听到这里我感觉自已的心被狠狠的攥了一下,很疼,
随后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了,没法呼吸。
母亲轻轻趴在父亲胸口小声哭了起来,哭了很久,也可能只哭了一会儿…
母亲再次停止了啜泣。
“可是过去的种种我一幕也不敢忘记。
我记得你的好,记得我和你一起幸福的感觉,也记得我对安然发自真心的爱...
我感觉自已的情感可能出了问题。”
她安静的坐了好久。
“阿笙,不管怎样,我一定会伺候你到最后,不管你醒还是没有醒过来。
也一定会把安然照顾长大,为了回报你对我的情份,也不枉安然做我的儿子。
可是我.....”
她顿了顿,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看向了我。
我不敢睁开眼睛,尽量不让眼睛颤动,我让自已的眼睛放松,继续假装睡着了一样。
母亲继续缓缓开口,
“阿笙,我难过的是我竟然不是为了你哭,我只是为了自已哭。
我觉得自已的命很苦,我为自已的这种想法感觉可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那天起,母亲每天在外打两份工来为父亲缴纳住院费,但是父亲的身体依然没有任何好转,反而越加憔悴。
...
7岁那一年的秋天格外的冷,第一场雪在九月就落在了春城的大街小巷。
何安然和母亲在医院送走了父亲。
从那天晚上开始,何安然就开始做这三个梦,循环往复,不停的做这三个梦。
少年不敢和母亲说,怕她难过,更怕她不难过...
何安然本以为自已和母亲会这样一直相依为命,
可那一天来的太快。
~~
想到这里,坐在床上的何安然有些发呆,他有点不理解母亲一个那么爱家又有责任心的女人为什么会选择离开。
“当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我和母亲对父亲的感情都出现的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甚至出现在了我和母亲之间。
会不会也有什么东西类似姜有德手里的糖果一样,可以控制人心。
可是我和母亲已经那么惨了,还有什么值得的呢。
当然也可能我和母亲一样,本质上都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何安然想的头疼,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了答案,他下床走到厨房接了杯水。
坐在餐桌的椅子上,他把玻璃杯放在餐桌上,趴在桌子上透过杯子去看家里唯一的合照。
那张装在餐桌上的老相框里,一家三口的合照,那时候何安然才刚刚6岁,照片上的三人被杯子的水折射,表情变的十分怪异。
黑色的老相框放在一个旧相册上,这个旧相册和相框里的照片一起,都是最近才从柜子里翻找出来的。
~~
那是十二岁的那个春节...
那一年母亲的状态很不好,经常会发呆很久一动不动,好几次做饭的时候差点引起火灾。
那以后都是何安然做饭比较多,家里的大事小事慢慢都交接到了他的身上。
春节后的第二天,母亲带着何安然去银行开了一个存折,一点点教他如何存钱取钱。
还反复叮嘱他要省着花钱,生活中什么地方需要交钱,在哪里交钱之类的。
其实这些何安然都知道,自从母亲上次去交电费在马路中间发呆差点被撞以后,这些事情就都是他去做了。
只是母亲好像忘记了。
她的状态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