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浸透了青石板缝。

杨云睁开眼时,最先看见的是悬在头顶的青铜灯树,十三枝灯盏里跳动着幽蓝火焰。他试图抬手,却发现四肢被铁链锁在寒玉床上,玄铁环扣深深勒进腕骨——这手法,分明是刑部大牢里对付江洋大盗的\"锁蛟链\"。

\"杨将军的命,比北漠的沙狼还硬。\"屏风后转出个戴青铜面具的白衣人,手中药杵碾着朱砂,\"慈恩寺地宫塌了三层,慕容复的尸首都成了焦炭,你竟还能留着半口气。\"

喉间灼痛让杨云发不出声,他盯着对方腰间晃动的玉坠。羊脂白玉雕成半片残荷,正是三年前沧州水患时,他亲手系在赈灾医官颈间的信物。

\"柳...不言?\"沙哑的嗓音惊了自已。当年那个背着药箱在瘟疫村穿梭的少年,如今指节间缠绕着淬毒的银丝。

药杵声戛然而止。白衣人摘下面具,左脸赫然蜿蜒着蜈蚣状疤痕:\"将军好记性。可惜你当年救的是济世良医,如今站在这里的,是'鬼医'柳七。\"他忽然掀开杨云身上白麻布,胸口狰狞的灼伤正在渗出黑血,\"将军可知,你心肺间嵌着七十二枚火药碎片?\"

窗外传来鸦鸣,杨云嗅到熟悉的血腥气。这是诏狱最深处的\"回春阁\",专为审讯重犯所设。李墨的潜鳞卫,何时与刑部有了勾连?

铁门突响,柳七迅速戴回面具。进来的是个披玄色斗篷的女子,兜帽边缘露出的金线牡丹纹让杨云瞳孔骤缩——这是长公主独有的徽记。

\"他还能活多久?\"女子嗓音清冷如碎玉。

\"若取碎片,三成生机。\"柳七的银丝缠上杨云脖颈,\"若此刻杀了,保你十年阳寿。\"

寒光乍现,杨云腕间铁链应声而断。长公主的短刀抵住他咽喉:\"杨将军,本宫需要一柄快刀。西郊三十里外的流民营,今夜子时会爆发瘟疫。\"

杨云突然咳嗽起来,黑血溅上女子袖口金绣。破碎的画面在脑中闪现:地宫崩塌前,慕容复袖中滑落的靛蓝瓷瓶,瓶身描着的正是这种金牡丹。

\"疫毒...在长公主府...\"他每说一字,喉间就涌出更多血沫,\"慕容复...不过是...傀儡...\"

刀锋入肉半分,长公主的眼神却变了。窗外忽起箭啸,柳七的银丝绞碎三支弩箭,却拦不住第四支贯入女子肩头。杨云在血腥味中嗅到熟悉的冷香——是杨雪常年佩在身上的安息香囊。

\"哥!\"

破窗而入的少女满身血污,袖剑挑开长公主的瞬间,杨云看见她颈间梅花烙印已成青黑。蛊毒入脑,本该六亲不认的人,此刻眼中却清明如昔。

\"慈恩寺...住持...禅房...\"杨雪将染血的僧袍残片塞进他掌心,转身迎上追兵,\"哥,你信我...\"

柳七的银丝洞穿她右膝时,杨云终于看清残片上的字迹。八百比丘血书的《地藏经》末尾,赫然添着句新墨:\"上元夜,龙抬头,九重阙下埋骨处。\"

卯时钟响,诏狱外忽起喊杀声。杨云扯断脚镣,抱起昏迷的杨雪撞向暗门。身后传来长公主的冷笑,混在骤然响起的琵琶声里,竟与三年前中秋宫宴上的《破阵乐》丝弦相合。

暗道的火把照亮壁上血字,是李墨的笔迹:\"戌时三刻,朱雀桥。\"字迹被新血覆盖,落款处画着半枚虎符——北境二十万边军的调兵符,此刻本该供在太庙。

杨雪在颠簸中醒来,指尖蘸血在他掌心写:玉玺有瑕,慎查工部。

城外流民营的火光染红半边天幕,杨云望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妹妹,突然想起那个雪夜。十四岁的杨雪举着刚猎的雪狐,笑着说要给他做领巾。如今那狐皮还在雁门关帅府箱底,京城的雪却沾了太多血腥。

\"哥...看...\"杨雪忽然指向天际。漆黑云层中,三盏孔明灯正组成血色梅花的形状——这是慕容氏死士集结的信号。

柳七的银丝从暗处袭来时,杨云终于明白:地宫里的尸体不是慕容复,长公主的刀不是杀招,这场波及朝野的风暴,此刻才真正掀起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