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祈,平朔殿。
在这富丽堂皇的深宫里,周围实在安静,宫女太监所有人的一言一行都极为低沉,充斥着一股没有太阳的死气。
秦暖穿着一身金贵的轻纱,习以为常地坐在正殿。
面前是十道精致可口的小菜,份量不多,样式却百花齐放。
殿内布置了一大缸冰块,扇风的扇风,捏肩捶腿的也不闲着。
“其他的撤下去吧。”
端着托盘的还有数十道,就是再奢侈自己一个人也吃不完。
宫人们怎么来的又怎么离开,秦暖望着一排留下的珠宝首饰,捡起来挨个试戴。
新婚一个多月,每一天她都必须穿戴钟谨让人送来的衣服首饰,不能重样,否则男人就开始发疯,上次被咬的青紫痕迹在脖子上还没消呢。
秦暖选了一串琉璃璎珞,配着今日的衣裳更显慵懒随意。
摸了摸上面摇坠的珠子,自言自语:“这泼天富贵也是砸向我了。”
她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最近审美偏爱柔软的颜色,留下的也确实是自己喜欢的。
修建后的平朔殿十分广阔,咬上一串冰镇葡萄坐在桌案前,开始另一项任务:写情书。
因为床上床下说了不少骚话,有一次自己刚说完就被拉到桌案上命令着写情书,每日一封,下朝后要检查。为此毛笔字都进步飞速,如今字迹越来越像钟谨。
“亲爱的夫君,今日天气晴朗,醒来时不见你,心里空荡荡。”
“早膳吃了七道菜,分别是燕窝肥鸡挂炉鸭子一品、竹节卷小馒头一品商量商量,以后不要让人做这么多了,吃不完,如果一定要吃的话,能不能等夫君回来陪我一起吃。”
“整日在平朔殿心情寂寥,想和夫君一起出去走走。山有扶苏,隰有荷华,明瑞园的荷花想必开了,夫君何时有空?”
“与夫君相识至今,欲与夫君此后共进。柔情亭亭,寸心盈盈,风月有尽,欢喜无垠。落笔至此,思绪万千,想到山野万里,想到落日与银河,想了好多好多都不及你。”
“情长纸短,虽然可以加纸,可是我的手酸了,举了笔杆好久,字字工整希望夫君喜欢。今日也是很喜欢很喜欢阿谨的一天,阿谨见到我可以夸夸我吗?”
“爱你的,最爱你的,非常爱你的,你的结发妻子,阿暖。”
洋洋洒洒一气呵成,除了手麻,也不觉得哪里难受,毕竟喜欢就是会很开心呀。
甩手腕时,钟谨恰巧回来,要不是知道古代没有监控,她几乎以为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他随时盯着。
秦暖吹干墨迹,眸子里染上笑意:“一写就忘了时辰,夫君下朝累不累?要不要现在用膳?今日朝中有没有发生有趣的事情?”
钟谨见她活泼的像只小兔子,希望她开心,又见不得她这样没心没肺。
故意挑拣了朝上不愉快的事情讲:“水河流经的九座城池闹了水患,明日九城知州问斩午门外。”
看见她脸色愕然,钟谨心情才好起来,转到桌案前看她写的情书。
男人身体向后半靠着,修长的腿交叠,看着满页的字迹时划过一些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骄傲。
和之前的书信一样,满纸荒唐言。
但不可否认,如今他实在爱听她的这些废话。
“是知州们的过失吗,还是天灾的原因啊?”
估摸着他看完,秦暖才凑过去,问出心中疑惑。
钟谨叠起信纸,好整以暇的看她:“后宫不得干政,少操心。先陪我用膳,下午带你去赏荷。”
“哪里不得干政,你之前还让我陪着去上朝,陛下不记得了?”
“机会过了,现在开始不得干政。”
秦暖坐在他腿上,环住钟谨脖子,声音软又轻:“外面都传当今皇后是红颜祸水,婚前把他们陛下勾的三天不理朝政,婚后越发放肆,不但晚上缠着陛下颠鸾倒凤,白天还骄奢淫逸挥金如土,我敢出现在朝上吗!”
那群臣子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如何不敢,不会有人有意见的。”
暖阳抚在琉璃瓦上,缓缓流动着明玉色泽,将帝王映衬得愈发如神。
是啊,他如今的尊贵自然没有人敢说什么,是秦暖自己私心地想让他成为万民敬仰的帝王。
钟谨掐住她的腰,揽住她蓬松柔软的发丝,声音沁凉。
“皇后今日的妆容格外美丽,琉璃很漂亮。”
耳畔呼吸灼热,秦暖看见他眸底的平静深邃,突然扯住二人之间的腰带,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蛊惑道:“陛下既然不愿意说,那陪臣妾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吧。”
言罢,俯身弯腰,红唇碰触他的柔软。
是天旋地转,是狂风暴雨,也是细雨绵绵。
不知是谁的发丝散落,或是谁人的衣衫散尽,此刻他们只感受到彼此的心跳与颤动。
赏荷自然是没去成,热烈的气息一点点褪去,秦暖靠在钟谨怀里有气无力。
“皇兄那边有没有消息。”
“他死不了,祸害遗千年。”
秦暖瞪他一眼,低低道:“庄聿丛对庄宜挺好的,庄宜被庄楚阳害死,他知道后不会放过庄楚阳如果庄聿丛牵制住庄楚阳或是登上帝位,你便不会有威胁。”
对庄聿丛秦暖只是欣赏。
如果硬说有什么私心的话,他对庄宜的好让她想到秦舟。
在不威胁到钟谨的前提下,秦暖不介意顺水推舟一次。
东旭和大祈两相争斗最后会是两败俱伤,但有了庄宜的身份在,两国也许能修秦晋之好。她想试一试。
钟谨抱紧了她,沉默了一瞬,这才道:“按照你说的线索,轻机阁找到了他,写给庄宜的那封信也让他看过,庄聿丛最后没有离开。”
秦暖:“他不相信我们救他吗?还在地牢?”
“他相信了,也知道了你我成亲的消息,叫人带了一句话给你。”
“什么话?”
“玉安珍重,盼来日相见,勿念。”
秦暖下意识看向他,“我不追问的话,你是不是不告诉我了!”
钟谨当然不会主动说,难道还天天看着她心里惦记庄聿丛吗。
“轻机阁盯着呢,庄楚阳后来从地牢里出来时浑身是血,应该是庄聿丛做的,心真狠,刀刀凌迟还没死绝,还给人家断子绝孙了。”
秦暖:“”
牛逼!
随后得知沈知韫封了贵人秦暖一点也不意外。
“她爹你认识,就是牢里和你对骂的沈良才,他已经死了。”
车裂之刑。
秦暖点头,那老头早该死了。
“今早刚得消息,东旭陷入内乱,估计要不了多久你就能知道庄聿丛的消息了。”
男人抵住她的额头,手指插入她的发梢,缠绵得令人心悸。
钟谨似笑非笑:“你一天怎么操不完的心,又是庄聿丛又是那些知州,怎么不多问问我的需求?”
话刚落,感受到身下突然的异样,钟谨整个人愣住!
他望见少女笑得不怀好意,她触碰的地方仿佛千万只蚂蚁在密密麻麻的啃噬,让他不断从云端飘向另一个云端。
秦暖翻身而上,倾身在他喉间落下深吻、浅吻,舔舐、轻咬,最后埋在他耳畔吐出一句话:“阿谨的需求永远是第一位呀。”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
华政殿,历代帝王常在此批阅奏折,处理国事。
此刻,工部尚书领着一批老臣正襟危坐,手边的茶已经续了三巡,脸上写满了望眼欲穿。
他们等得起,可牢里要被处斩的一批人等不起。
工部尚书常任坐立难安,全国河道治理的文书他都会过目一遍,水河闹患,九城被淹的事情他第一时间上报了朝廷,可今年雨水太多,即使提前监测水文和气象,也防不住这连续三个月的天灾啊!
有人打破了华政殿的寂静,愁容满面:“陛下莫不是没注意时辰?”
常任紧锁眉头,摇头:“不可能!我差人去请了好几遍,陛下应该是有事情耽搁了。”
能在平朔殿被耽搁的事,脚趾头想都知道和皇后有关!
他们等到茶水饮尽,等到饿得前胸贴后背,等到最后一丝夕阳散尽,终于等来了平朔殿内管事太监的回话。
“各位大人都离去吧,天色太晚,陛下已经歇息了。”
一众老臣努力控制着情绪,神色已经在崩溃边缘。
常任忙问:“陛下可还有其他话让公公传达?”
比如明日问斩之事。
“没有其他吩咐了。”
老臣们彻底绝望,面色灰败。
到底还是没能进尽忠言,没能救下那九城知州。
臣子们想破脑袋也没有其他办法,有人开口去丞相府求一丝希望。
常任冷哼:“江沐辰比他爹做事还要绝,不收礼不站队,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去他那里吃闭门羹吗!”
他们今晚去,明早就会叫朝堂上那群老匹夫笑死!
一群人围在华政殿门口迟迟不肯离去,官场就是一艘大船,他们当中或多或少和九城知州有所联系,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
不知是谁最先开口大骂,所有人仿佛找到一个宣泄口,怒气一下冲破了闸笼。
“准是那妖后暗中挑事,想让我们大祈自乱阵脚!”
“本官早就觉得她是东旭插进来的暗探,没安好心,如今处处拦着陛下,她是要我们君臣离心!”
“妖后不除,社稷难安!咱们连夜写折子,明日定让陛下除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