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玲珑打了水走进内室的时候,便看见自家娘娘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手轻柔地抚摸着腹部,眼神呆滞,泪水早已浸湿了枕头,再走近点,便听到她喃喃自语,“我的孩子.....怎么不在了?”

玲珑眼睛一酸,差点跟着主子哭出声来,她咬咬牙忍住,一边给主子擦拭面部,一边轻声安抚,“娘娘,你还年轻,孩子还会再有的。皇上怜惜娘娘,已经下旨封娘娘为妃了。”

阿佳娜一愣,突然笑出声,“哈哈哈哈!妃位又如何,便是让我当贵妃,当皇后,我的孩子都回不来了!!”

一席话吓得玲珑赶紧起身掩好门窗,祸从口出,娘娘可不能再招惹什么是非了。

“是谁害我的孩子?”妍妃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帐顶,容貌仍旧艳丽无双,眸中却失去了光彩。

这个孩子来得太快,也走得太快,快到像是一场梦。

玲珑说起王氏,恨得咬牙切齿,“是王婳,现在已经被皇上贬为庶人,逐出宫去了。”

“逐出宫?呵!”阿佳娜不屑一笑,自己孩子的一条命就只是让她逐出宫去吗?这算什么?皇上嘴里的爱又算什么?

“竟是连赐死都舍不得吗?”

玲珑不敢说出什么议论皇上的话,只得默默为主子擦拭着身子。

主子昨日小产到现在,皇上都不曾来看望,想来娘娘定是伤心的。玲珑想着,伺候妍妃用了些流食歇下后,便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裴时裕正在批阅奏折。

“皇上,延庆阁的宫女玲珑正跪在御书房外,求皇上去看望妍妃娘娘。”苏如海小心翼翼地说。

裴时裕的笔顿了一下,却没有起身,半晌,“摆驾延庆阁吧。”

*

玲珑在延庆阁外翘首以盼,见皇上果真来了,高兴地迎上前去,“奴婢给皇上请安,娘娘身体不适,未能出殿迎接圣驾,望皇上恕罪。”

“无妨。”裴时裕大步跨进寝殿,药味依旧浓郁,他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往里走去,只见那原本顾盼神飞的明媚女子此时一脸漠然地躺在床上,似是对来人毫无察觉。

“妍妃,朕来看你了。”

床上木然的女子闻言,侧头看了那道身影一眼,她想露出一点笑容,又实在做不出笑的表情,几番挣扎下来,倒是泪水先流了出来。

裴时裕到底是心软了,想伸手擦去女人脸上的泪水,却被她扭开头躲了过去。

手僵在半空中,他的眼睛一眯,寒意覆上,气氛瞬间紧绷。

半晌,他将手收回来,又等了片刻,只见阿佳娜依旧抿着嘴,偏过脸去,不愿与他说话。

到底是当皇上的人,自然不愿意受这样的冷落,遂冷冰冰地挤出一句话,“既然妍妃需要静养,就不必着人再来请朕了。”

说罢,一甩手离开了延庆阁。

裴时裕走后,阿佳娜终于哭出了声,她也想不怨不恨,想表现得体贴乖巧,但她做不到。那可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是他们的骨血,怎么可以说没就没了。

而那个罪魁祸首却还有命活着,想着,她又开始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奈一个人身在崇嘉,势单力薄,纵然气得牙痒痒也无计可施。

*

“皇上怎么来了?”白如馥放下手里的书卷迎上去,还没行礼,男人就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扶住。

白如馥顺从地坐回位置,“爱妃在忙些什么?”裴时裕扫了一眼扣在桌上的书,似乎只是本杂书。

白如馥挥手让吟诗将书收了去,“不过是看看闲书罢了,皇上怎么想起来我这了?”

倒不是白如馥故意这样说,实在是近段时间,裴时裕来这昭阳宫的次数算不上多,也不能说是皇上冷落了自己,每每政事繁重起来,裴时裕就不大有进后宫的心情。

“瞧你这张嘴,朕才刚刚坐下,便被数落了。”他伸手刮了一下女人的鼻子,“朕这段时间忙于政事,今日得空,便想着来看看你。”

白如馥心中好笑,这是被小产的妍妃甩脸色,才来自己这里寻求安慰的吧?

面上却流露出甜蜜的喜悦,倚进男人怀中,娇声软语,“皇上可不许诓臣妾~臣妾日日在宫里盼星星盼月亮,盼着皇上来瞧瞧臣妾呢~”

美人带着仰望的爱总是能够让男人昏了头脑,只是这个男人可能并不包括裴时裕。

他把玩着白如馥葱根般的玉手,状似无意地说道,“朕记得前些日子似乎让苏如海转交了一个同心锁给爱妃......”

言下之意就是:那同心锁放哪了,我要看看。

白如馥岂能看不出这明晃晃的试探,毕竟自己总是表现得一往情深,但若是连他送的定情信物都不珍视,这份爱也没有多少可信度。

不愧是皇上,多疑得离谱。

裴时裕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女子的表情,只见她闻言后微微一愣,面上流露出几分犹豫,犹豫中又带着一丝慌乱和无措。

“皇上怎么突然想起要看那个?”白如馥嚅嚅道。

这番模样让裴时裕心中一沉,难道她也同别的女子一样,只是为了权势地位,才假装爱自己吗?

“朕想看看,那东西在哪?”语气有几分紧绷,黑曜石一般的眼眸盯着女人脸上每一丝表情变化。

“好吧....皇上随臣妾来。”白如馥见好就收,起身领着裴时裕转进寝殿,走至床前。

女人弯下身去,红着脸从枕头底下掏出那熟悉的方盒,递到面前。

裴时裕刚想打开,便被女人按住了手,“皇上可以不打开吗?”

目光落在女人泛红的脸蛋上,“为何?”

“臣妾.......”

裴时裕趁她不注意,一把将那方盒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同心锁依然是那枚同心锁,只是它的下面还压着两绺用红线系在一起的青丝。

白如馥脸红得不行,羞赧地从男人手里拿过盒子,“臣妾就叫皇上不要打开,皇上还不信......”

裴时裕有些消化不过来,“那是.....”

白如馥捧着那方盒,一副珍而重之的模样,“臣妾收到皇上的同心锁后,心里总是忍不住去想,皇上的心里是不是有臣妾,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臣妾都甘之如饴。”

她仰望着他,注视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是被迷住了一样。

女子顿了顿,鼓足勇气,“臣妾听闻民间嫁娶素有结发的传统,新婚夫妻各取一绺青丝相结,有‘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之意.......臣妾也想与皇上相伴到老,恩爱不疑。”

说着,竟落下泪珠,“臣妾知道皇上的结发夫妻只有皇后娘娘,这些只是臣妾的肖想罢了.......”

一瞧见美人梨花带雨的模样,裴时裕的心先软了一半,此举虽然逾越,但完全是出于景贵人对自己的一片真心,他又如何舍得责怪?

白如馥低着头,即使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裴时裕也能感觉到那份赤诚的情感,原来她竟真的如此深爱自己吗?

但其实,白如馥低下头只是因为这肉麻的话差点让她演不下去。

当然皇上误会了更好。

“朕也许无法与你做结发夫妻,但你要相信朕心里是有你的。”

眼前的女人听到这话,眸子里马上亮起来,长睫被泪珠打湿,低低垂着。

她靠前一步,香气充盈裴时裕的鼻尖,白嫩如葱的手指轻点男人的胸口,“只要皇上这里有臣妾,臣妾便知足了。”

裴时裕叹息一声,将女人揽进怀中。

唉,真是个傻的,罢了,即使无法如她所愿,自己也会尽可能地护佑她此生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