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第二天白如馥睁眼的时候,裴时裕还没去早朝。

昏暗的房间里灯影摇晃,男子正站在床前伸展双臂让侍女更衣。

身长玉立,作为帝王还能有这样一副好皮囊,老天爷当真是偏心了。

裴时裕穿好龙袍转过身,就看见刚睡醒的少女半眯着眼睛,撑在床沿打量着自己,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在珍宠园里看过的那一只珍奇的小火狐。

“再多睡会吧,朕已让人去给皇后告假了。”

白如馥昨晚被折腾得不行,现在天也不过刚擦亮,她确实还没睡醒,于是就心安理得地缩进被窝,一直到皇上离开也不曾睁眼。

裴时裕:......

别的嫔妃不必说那些十分乖觉的,都会主动起身帮忙更衣。便是真的困倦,也会待自己离开后才睡个回笼觉,这女人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如馥是真的困,倒不是欲擒故纵,等她转醒的时候,皇上都下朝老久了。

见主子醒了,候在一侧的吟诗上前一步,低声道,“主子,苏公公在门外有一会了,好像是皇上有旨意。”

白如馥坐起身,“让他进来吧。”

苏如海恪守礼仪,只在帘子外面请安,抖抖嗓子,“皇上口谕,贵人白氏温柔贤善,柔克有光,赐号‘景’,居昭阳宫东偏殿。”

里里外外的仆从听到后,面上都涌起难以掩盖的喜色。

主子得封号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更何况这可不是内务府拟的普通封号。据苏公公说,这“景”字是皇上亲笔写下,思虑周全后所赐,其用心程度不言而喻。

还赐居昭阳宫东偏殿,昭阳宫尚无主位,这东偏殿也与主殿无异。

这还不算完的,接下来的数月,有一小半的时间皇上都留宿昭阳宫。

赏赐更是如流水般进了昭阳宫的大门,办事的太监宫女们没人敢疏忽怠慢这位主子。

依照这位现在的荣宠,稍有疏忽,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除景贵人盛宠正浓惹人妒忌外,还有一件事也在宫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今个早朝的时候,镇西侯上报,西域属国送来公主阿佳娜和亲,意在与天朝皇室永结同心,开户通商,利好百姓。

若是送来个凡物倒不至于让后宫中的女人闻之色变,但这阿佳娜是谁。

龙溪国二公主,为龙溪帝的宠妃所出。素有天下第一美女之名,貌美如花,尤善骑射。

这个时代的公主和亲并没有什么大阵仗,一切按流程规制行事。

由属国将之送到崇嘉的异藩院,会有专人对她进行检查和教导。再择一日送入宫中,此事便也就了了。

没想到在这位和亲公主入宫之前,李嫔竟藏了一招。

说是在御花园偶遇皇上,畅谈之际身体不适晕了过去,再度醒来,已被太医院查出一个月的身孕。

不得不说,李明月的身子当真是争气,皇上去她那的次数不过寥寥,竟也能怀上皇嗣。

太后那自是喜笑颜开,亲自给李明月讨了赏,晋为正四品贵嫔,赐号“庄”,待平安产子后再另行封赏。

皇上也无意见,毕竟后宫尚无子嗣,要是顺利,这可是第一个皇子,身份自是贵不可言。

太后那也特地派了云嬷嬷来给庄贵嫔安胎,这云嬷嬷在宫里的地位不一般,算皇上的半个奶娘,由此可见太后有多重视从李家女肚子里出来的这一胎。

知道这个消息时,白如馥正要去御花园散步。

“主子,这庄贵嫔便在此时爆出有孕,可真是奇巧。”

白如馥接过入画递来的织金美人象牙柄团扇,不以为意,“有什么巧的,事在人为罢了。你们都警醒着点,咱们不主动害人,也万不可给旁人做了嫁衣。”

几人俱恭敬应声,白如馥笑了一下,“你们几个我自是放心的,若是下边的人生了什么旁的心思,让我知道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好在现在自己算得上盛宠,旁人轻易不敢动,这般想着,不自觉就走到御花园。

在流觞亭内倒是碰上了不常碰到的人,安妃。安妃名为安温窈,从一品尚书府家的嫡长女。虽位份高,资历深,但一向行事低调。

对白如馥,安温窈的感觉很复杂。她真心爱慕皇上,因此对深得皇上疼宠的景贵人说不上喜欢。

但若抛开这一切,她又十分羡慕白如馥。

作为尚书府家的嫡女,她自幼接受的教导便是贵女修媛那一套。男人为天,顺从为本,在皇上面前,她向来谨小慎微。

反观同样出身权贵之家的白如馥就要肆意得多,似乎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明媚得如她的封号一般。

景,日光也。

白如馥从善如流地给安妃请安后,“娘娘怎么一个人在此赏景?”

“不是一个人,又能有谁陪我呢?龙溪国公主今晚便要入宫,这样清静的日子怕是难得了。”安妃移开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是个和亲公主罢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后宫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若是在后宫里头图清净,倒不如趁早削发为尼来得自在。”白如馥淡然道。

“确实如此。”安妃点头,眼中也带上一丝笑意,“你倒是要小心,现下属你最得帝心,可树大招风,又碰上庄贵嫔有孕,别叫他人拿你当了靶子。”

能与自己说这番话,足以显示安妃释放的善意。

白如馥深知多个朋友多条路,莞尔一笑,“娘娘若是平日里无聊,可以唤我去宫中作伴。”

这嫣然一笑倒叫安温窈觉得,便是那天下第一美人来,也不见得能在景贵人这里讨到半点好处。

双方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坐了一会,安温窈就先行回宫。

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白如馥摇摇头,这安妃对皇上颇有几分真心,可后宫之中动真心,是最痛苦之事。眼瞧着自己所爱的男人日日与其他女子欢爱,安妃这心里头想必也是苦涩异常。

她没有好心到去点醒安温窈,毕竟她已身居妃位,暂时轮不到自己操心。自己一个小小的贵人才需要步步为营。

反正左右无事,白如馥在御花园里多赏了会景,才慢悠悠地往回逛。

走到半路,正遇上皇帝的御辇,她只得停下脚步,“臣妾给皇上请安。”

裴时裕倒是有两日不见景贵人,此刻一见,只觉得容貌更胜从前,让人心折。

他上前一步扶住她,“爱妃可是要回去了?”

白如馥娇媚一笑,“方才和安妃娘娘在御花园中赏景,一时贪看,待久了点,正要回去呢。”

“那爱妃便早些回宫,朕改天去看你。”裴时裕显然很看重龙溪国这个合作伙伴,连带着对这位和亲公主也十分善待。

白如馥笑意盈盈地称是,没有挽留。

大抵是觉得这份乖巧十分称心,刚走出两步,裴时裕便嘱咐苏如海,“命人把工匠所昨日所呈的那台风轮给景贵人送去,天热了,别叫景贵人着了暑气。”

“是,奴才这就命人去办。”苏公公毕恭毕敬,赶紧叫来徒弟小喜子把这事给办了。

待白如馥慢悠悠走回瑶华宫,赏赐已经送到。

送东西的小太监白如馥见过,是苏公公身边的徒弟小喜子。白如馥没回来他也不敢离开,毕竟还得回去给皇上复命。

见景贵人回宫,他赶紧点头哈腰,“给贵人请安,皇上命奴才给娘娘送东西。”

那台风轮扇已被放置厅中,上面是一柄七轮扇,一人摇柄,满室风生。

“这是昨儿工匠所刚制好献给皇上的风轮,小主喜香,置茉莉、麝香藤、玉桂、红蕉等于其前,鼓以风轮,便可得满室清香。”

白如馥颔首,“替我多谢皇上好意。”这东西确实不错,眼下正值春末夏初,天气渐渐炎热,但又不到用冰的时候,这个风轮倒是正好,香风习习,定然惬意。

见贵人眼里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小喜子暗自松了口气,领赏后就告退了。

皇上爱去哪去哪,她看得很清楚,皇上对自己好,不过是当小猫小狗似地哄着,说不上什么情啊爱的。

若是听话乖巧,便上心几分,若是利益冲突,也是可以随时舍弃的。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这个道理古往今来都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