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裕本身肤色偏白,现在更是苍白得有点不正常,连同紧扣的手也凉得跟水一样。
白如馥心中蒙上一层疑虑,捂得她发闷,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她担忧地与他对视,却得到一个安抚的眼神。
还好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有了皇上的授意,太后谋害端嘉太后的罪证都被摆了出来,已经告老还乡的太医也被抓来供述,人证物证俱在,太后的罪行无可辩驳。
方才荣太医验药的结果也出来了,布包里的药渣确实都来自普通补药,别说重病了,就是小病也不见得有用。荣太医的话总不至于有偏颇,他为人清高,年过半百仍一心钻研医术,甚少参与后宫前朝之事,自然不存在偏帮谁的道理。
让人没想到的是,一直没有说话的姝容华竟然开口了。
她手里端着茶盏,从容不迫道:“太后娘娘的确没有病,这点本宫可以作证。”
说罢,举起茶盏送到唇边,低垂的眉眼掩去眸中的沉思。南知意怀疑太后能够远在行宫却搞了这么一桩,定是与宫中之人合作,而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废后沈氏,沈家还没有被处置,她又岂会那么快死心。
若是景妃登上后位,景妃的儿子成了太子,那沈青梧可真是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太后虽对自己多有照拂,可如果牵扯到了沈氏,那便是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其余的南知意没有多说,但仅仅是这一句也就够了。在场的宾客谁不知道姝容华是太后领进宫的,顶的还是太后义女的名号,她没有必要撒谎,所以自然也没有人怀疑。
既然太后是为了对付景妃才装病回宫,被赶去南和行宫也是因为谋害端嘉太后而触怒皇上。既然如此,太后请来的这个神神叨叨的老道士说的那些个疯言疯语自然也就不可信。
二皇子天煞孤星的谣言不攻自破,只是毕竟闹了这么一场,人心浮动,宴会也就早早散了。
席间,白如馥就已经让苏如海备好轿辇,正候在外头。昭阳宫离御花园很近,不多时就落了轿。
这一路上紧张的是白如馥,身旁的人瞧起来倒是不慌不忙、神色如常。
只是正殿的门刚被掩上,白如馥就觉得肩上一重,偏头看去就见男人浓眉紧皱,脸色苍白的将半边身子压在了她身上,“皇上......”
话音未落,一抹鲜红撞入眼帘,惊得她的尾音几乎变调。
裴时裕惨白的唇角溢出一抹黑血,随后剧烈咳嗽起来,不断有鲜血从口中涌出,沾染得地上衣服上都是。
白如馥猜到皇上可能身子不适,却没想到这么严重。
几人一起用尽力气将裴时裕往榻边拖,这时的他已经虚弱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却仍咬着牙尽量支撑着身子,不让白如馥承受太多的重量。
在意识渐渐模糊之前,裴时裕费力地掀开逐渐沉重的眼皮,看见女人被吓得发白的脸色和红了一圈的眼眶,心头微暖,“我......没事.....你别慌......”
还没说完就昏了过去,白如馥抿着唇不做声,几人小心翼翼地将皇上扶上床。
正巧入画在外头轻轻敲门,“娘娘,袁太医来了。”
袁太医和入画一进来,看着满地的血和床上昏过去的人,脸色比白如馥的还难看。
袁正佳快走几步到床边,二话不说就开始诊脉,片刻后他松了口气,神色略微缓和,“回禀娘娘,皇上这是中了牵机花粉之毒,此毒潜伏时间长,若是不动怒就会一直隐藏在体内,一旦动怒,就会伤及五脏六腑,血液逆行,但于生命无碍,只是中毒之人大量失血,身体虚弱可能会昏迷几日。”
白如馥闻言恼怒地剜了裴时裕一眼,想着怎么秋后算账,目光又落在男人唇角还沾着的血渍,神色复杂,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
幸好下毒之人并不图命 ,只是想让现场看起来恐怖,从而坐实二皇子天煞孤星的克父之名罢了。
“皇上中毒昏迷之事,本宫不希望从旁人嘴里听到,不然后果是什么不用本宫多说。若是有他人问起,便说本宫身子不适,皇上这几日也只是在昭阳宫陪伴,你们可明白?”
“谨遵娘娘吩咐。”
“入画,你随袁太医去取药,然后督着后头的人把药煎了。”白如馥吩咐道,又看向袁正佳,点头示意,“袁太医这几日有劳了。”
袁正佳忙垂首道不敢,抬头便见景妃手一挥,“好了,你们下去吧,本宫和皇上待一会。”
几人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白如馥稍微坐近了些,用方才吟诗备好的湿帕轻轻擦去男人嘴角的血渍。过分精致的五官就像是精雕出来的塑像,只是现下这般昏迷着,到底缺了几分生气。
她心里发堵,擦血渍的力道大了些。
真是的,为什么要忍到现在,若那人下的是毒药可怎么办?就算是表现出不适,早早唤太医来,她也有把握能够逆转局面,为什么要这样不顾惜自己身体地护着她。
方才用了力道的地方微微泛红,在男人白玉般的皮肤上尤为显眼,白如馥手上的动作一顿,哼,真是细皮嫩肉。
这样想着,却还是放轻了动作。
裴时裕昏昏沉沉了两日,中间偶尔醒来,也只是被硬灌下药汤,然后吐出积压的黑血。
白如馥就这样一直守在床边,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就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身侧,留心注意着身旁的动静。
已经是第三日晚上了,裴时裕还没有醒。
外头却突然下起了大雨,雷电交加,屋内时不时被闪电照得亮起来。
窗外的树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脖子,猛烈地摇晃,发出不断挣扎的吱呀声。
白如馥在睡前又给裴时裕灌了半碗药下去,不得不说,袁太医的医术果然高超,服药两日后,他吐出的黑血渐渐减少,嘴唇也开始有了几分血色。
雷声轰隆,几乎像是炸响在头顶,震耳欲聋。
在这声势浩大的雷声中,正望着床顶发呆的白如馥隐约捕捉到几个字眼,她赶紧坐起身,借着偶然亮起的光,她看清了裴时裕紧锁的眉头和颤动的睫毛。
这是梦见什么了吗?白如馥伸出手想去抚平他眉间的那道褶皱,却被眼前的一幕怔得指尖堪堪停在男人眉眼上方。
皇上.....哭了?她的心轰然塌陷。
泪水从长而浓密的睫毛下缓缓溢出,顺着脸庞滑落,最后没入鬓角。
薄唇微微张开,似乎在低喃着什么。
白如馥心跳如雷,她屏住呼吸缓缓凑近,入耳的声音带着她不曾听过的恳求和痛意。
公主......来生永远.....留在本将军.....身边.....
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