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众人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只见进来了两位太医,一位是袁太医,他神色从容,不见半分异样,但另一位太医的表现就值得玩味了。

就算隔了大老远,也能瞧见他紧张地佝偻着腰身,战战兢兢地左顾右盼,面如土色,神情惶恐,要说心里没鬼,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两位太医往地上一跪,高呼,“微臣拜见皇上和各位娘娘。”

“起来吧。”

许太医能感觉到景妃带着笑意的眼神落在自己头顶,声音幽幽传来,“许太医,你是太后的左膀右臂,此次太后回宫便是由你尽心伺候,亲力亲为。你实话告诉本宫,太后究竟有没有病?”

许太医有些犹豫地扫了眼高座上的女子,又偷偷打量了几眼皇上的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这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指甲已经抠进肉里,许太医咬咬牙,“回娘娘的话,太后自然是重病缠身,微臣为其准备汤药,侍奉在侧,最为清楚。”

“哦?是吗?”白如馥往后一靠,惋惜地摇摇头,“既然许太医不说实话,那就由袁太医来说吧。”

袁正佳虽年过半百,但老当益壮,说起话来也中气十足,尤其是这会得了景妃的示意,更是放开嗓门道,“许太医为太后心腹,此次太后重病回宫,指名太医院只要许太医照顾,药方病症一律保密。但微臣觉得奇怪,且不说太后这病突如其来,毫无缘由,单说一点,若是太后当真重病,怎么会只放心依靠许太医一人,毕竟太医院中医术更为高超者大有人在。”

原本许太医只是心中暗自恐慌,这袁正佳的最后一句话倒是把他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梗着脖子回嘴,“医术高超又怎么了?太后娘娘信任微臣,微臣还有拒绝的理吗?”

袁正佳不管他,景妃没喊停,他就继续说,“原本微臣也只是心中生疑,可那日太后急召,许太医匆匆而去,案上的药方和案卷被风吹了一地,微臣替他收拾狼藉时发现,他开给太后的药方全是一些不温不火的补药罢了,再查看其案卷,记载的无非是太后偶有头疼,精神不济这类的小病,与许太医口口声声说的病入膏肓相去甚远。”

许太医想起确实有一晚,寿康宫来请人,说是原先的美人李氏命都快丢了,不容他耽搁就把他请了去,他走得急,太医院里头又没有人,所以只将新开的药方和案卷压在书下便离开了,没想到袁太医那时竟然还未离宫。

可即便如此,那些药方和案卷早在太后前往南和行宫时便处理掉了,现下去查,只能查到记载太后重病的假案卷和药方。

思及此,许太医又来了几分底气,冷哼一声,“呵,袁太医光是嘴上说说,证据呢?别是栽赃陷害吧。”

这次袁太医没有开口,开口的是从侧后方走上前的一位宫女,“奴婢有证据!”

许太医扭身看去,意外地发现是一个熟人,这是寿康宫里头还算得脸的宫女新月。

这段时间许太医常常出入寿康宫,对太后身边伺候的宫女自然有几分印象,他磕磕巴巴地问:“你.....你不是......”

新月不屑地看了眼许太医,站直身子,打断道:“奴婢是寿康宫的二等宫女新月。”

她手上拿着一个布包,摊开来,里头全是一小包一小包的药渣,“娘娘,这里头是太后回宫后每日服药的药渣,娘娘可以找其他太医来查验。”

白如馥点头,小顺子见了,立刻让人去请太医院的副手,同样声名在外且对此事一无所知的荣太医查验。

新月继续补充道,“且这段时日,奴婢在寿康宫伺候,虽太后娘娘有心隐瞒,但奴婢留心观察下,也能够发现太后回宫时的确是没有生病的......”

“你!你是寿康宫的宫女,怎么会帮着他人陷害太后娘娘,难道你是景妃的人?!”许太医指着新月厉声喝道,气得手指发颤。

“奴婢旧主——端嘉太后。”新月回视许太医,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端嘉太后?不仅是许太医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席间众人也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端嘉太后是皇上的生母,也是先帝最为宠爱的嫔妃柳昭仪。

“听闻端嘉太后生前,先帝极为宠爱,大有三年封妃之势,只可惜天妒红颜,还没等到封妃,柳氏就病逝了。”

“本官倒是有小道消息说这次太后触怒皇上并非因为景妃,而是因着端嘉太后......”

“此话可当真?”

“你接着往下看不就知道了。”

在议论声里,白如馥敏锐地捕捉到新月和裴时裕的目光短暂地交接了一下,然后她的余光看到男人微微颔首。

下一秒,就听新月沉声道,“奴婢还知道,太后会被送去南和行宫并非因为景妃娘娘,而是因为,是她害死了端嘉太后。”

一石激起千层浪,席间宾客原本刻意压低的声音顿时大了起来。

毕竟事关两位太后,若真是太后娘娘谋害皇上生母,那皇上将其送至南和行宫已经是分外开恩,顾及多年养育情分了。

这下白如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以为新月是偷听到了那日太后与皇上的对话,想为旧主报仇,才自愿出来作证,原来,她是皇上安排的人。

自己今日并不打算解释太后会被送去行宫的缘由,毕竟事关丧母之痛,白如馥不想让裴时裕的伤疤变成自己获胜的筹码,反正妖妃祸水的名号已然在外,再多一条也无关痛痒。

可是没想到,裴时裕自己安排了人,就算是自揭伤口也要让她万无一失。

身边的女人许久没有说话,长睫低垂微微颤动,他还能不了解她在想什么?

裴时裕叹了口气,强压下体内翻涌的不适,握住女人的手,“无妨,这些都是旧事,朕不想让百官把这种莫须有的事加诸在你身上.......”

白如馥猛地抬头,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她发现裴时裕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