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太后缠绵病榻这样久,你竟束手无策?”裴时裕听了回禀,剑眉一挑,怒不可遏。

太后自回宫以来已经病了大半个月,这样久不见好,他要等到何时才能立馥儿为后。

许太医跪在下头战战兢兢,心中也十分疑虑,明明之前太后还好好的,只是装病罢了,怎么这下倒是真病了。

“皇上,太后娘娘年纪大了,身体不似从前康健,病情反复也是常有的,微臣一定会尽心竭力医治好太后,请皇上放心。”他收了太后的好处瞒着皇上,自然不能把她老人家卖了,只能边磕头边许诺一定会医好太后。

“罢了,你先下去吧。”裴时裕一挥手,许太医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床榻上面色憔悴的女人闭着眼,这是裴时裕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母后。

他与她并不亲近,每次见到她时总是仪态端庄、雍容华贵,从未有过这样素面朝天的模样,这般瞧着,才有了衰老之感。

身边伺候的人说,太后这几日总是嗜睡,就算醒着也常常意识不清,浑浑噩噩。

屋外的阳光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阴影,恍惚间他想起了年少时,也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那时的他因为母妃病逝,在深宫之中无依无靠,受尽兄弟欺凌,父皇便将他交与皇后李氏抚养。

他像对待母妃那般孝敬李氏,可却没有换来她的半分关心。

年幼的他还天真地幻想着母后会像母妃一样护着自己,可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李氏一觉睡醒,看到少年站在床边,嘴角还流着血,眼角乌青一块,只是淡淡移开眼神,“怎的又跟兄弟打架了?”

少年瘪嘴,“他们骂母妃,还说儿臣是没娘的狗崽子.......”声音里带着哭腔,还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

雍容华贵的皇后李氏正在众仆从的伺候下敷面粉饰,她分出余光扫了眼低着头的少年,身影逆光,看不真切,“他们不过是玩笑之语,云佩,把六皇子送回皇子所,对了,琛儿晚上要来用膳吧........”然后,便再没有看他一眼。

他迎着阳光走在回皇子所的宫道上,心不在焉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他想母妃了。

母妃在的时候,见到自己这般模样肯定心疼地不得了,父皇因为宠爱母妃,这样的事上总会偏袒自己几分。

母妃病逝后,父皇似乎也在刻意对他避而不见,难怪二皇兄和三皇兄会如此毫无顾忌。

他嘲讽地勾勾嘴角,扯到了伤处,疼得他龇牙咧嘴。

从那天起他就知道了,除了母妃,没有人会真心爱护自己、在意自己,他,没有人可以依靠。

他多希望那个午后,李氏的目光在触及他的伤处时,能有哪怕一瞬间的情绪,可是没有。

“皇上,该给太后喂药了.....”云姑姑见皇上坐在太后身边沉默着,似乎在出神,小声提醒道。

裴时裕回过神,接过那药碗,“朕来吧。”

云佩不敢让皇上久等,赶紧轻轻晃醒太后,“太后,该喝药了,奴婢扶您起来。”

李氏被扶起靠在床头 ,披了件外衫,眼皮还耷拉着,一副云里雾里的迷蒙样。

罢了,她对自己也算有过养育之恩,若是没有养在李氏膝下,只怕自己年少时就会被那群皇兄生吞活剥了。

他舀起一勺药,吹了吹递到太后唇边,“母后,用点药吧。”

李氏掀起沉重的眼皮,扫了一眼男人,蓦地瞪大眼,双手从被中伸出,往前一探,“是琛儿吗?”

裴玺琛,李氏的亲生儿子,也是自己的五皇兄。

人人都说五皇子温润如玉,有为君之德,只有他知道,每当自己被其他皇兄欺负的时候,裴玺琛总是站得远远的,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

后来,狼崽子长大了,皇兄们敢碰他一下,他就敢把他们的手指折了,于是再也没有人敢来招惹他,只有裴玺琛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看他的眼神怜悯中又带着一丝不屑。

后来,五皇兄病死了。

裴时裕面无表情地躲开了李氏伸出的手,语气沉沉,不辨喜怒,“母后,是朕。”

云佩慌忙道,“太后,这是皇上啊,您看清楚。”

李氏伸出的手一顿,“什么皇上?哀家的琛儿才是皇上!他不是琛儿!琛儿呢?你是谁?!”

这次他没有躲,手里的药碗被这一推晃起来,药汁洒在了紫袍的祥云绣金龙上。

裴时裕还没说话,云佩就扑通一声跪下了,“皇上!皇上!太后病了,近来时常神智不清,还望皇上不要往心里去。”

裴时裕没有说话,眼神看着那金龙纹样明明灭灭。

李氏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仍喃喃自语,“哀家病了,琛儿怎么没来看哀家?”

“太后!这是皇上啊!您看清楚!”云佩姑姑急得话音里都带了颤音,她一路跟在李氏身边,服侍她从皇后到太后,甚少这样跪在地上吓得后背都汗湿了。

李氏瞪大眼睛打量了裴时裕一会,突然咧开嘴笑起来,“他,我知道他!那个贱人的儿子,柳氏是吧?狐媚子,跟本宫争宠有什么用?把她弄死了,她的儿子照样得叫本宫母后哈哈哈哈.......”

裴时裕将那药碗重重放在桌上,药汁溅了出来,嘭地一声响倒让浑浑噩噩的女人住了口,靠在床头直喘粗气。

她身子发虚,说了这么几句,就感觉喘不上来气似的。

“皇上.......”云佩知道皇上这是动怒了,头埋在地上,哀求道,“求皇上看在太后扶育之恩的份上.......”

“闭嘴!”裴时裕喝道,他现在如同五雷轰顶般脑袋嗡嗡作响,母妃竟然是被李氏害死的?而他还喊了李氏这么多年的母后?

“扶育之恩?”裴时裕盯着云佩的漆黑的发顶,森森笑起来,“是啊,朕岂会不念旧恩?只是太后这样成日里言语失状终归是不好,就将太后送至行宫养病,朕会派太医随行,那里环境清幽,正适合母后颐养天年。”

“皇上!您三思啊,皇上!”云佩听皇上话里的意思是不打算再让太后回宫了,皇上怎么能如此心狠?!

“朕意已决,不必多说。至于母妃的死,朕会派人调查。”他虽没法废了太后,却多的是办法让她生不如死。

云佩还想再求几句,急切地抬起头,却只看见男人远去的背影。

她往后一坐,看着床上神色倦怠,嘴里还念念有词的李氏,完了,全完了。

“娘娘!不好了!”吟诗急匆匆地从外头进来,看见娘娘正在逗弄着小皇子,下意识放低了声音,“娘娘,寿康宫出事了。”

白如馥正喜笑颜开地戳着裴景珩软包子似的脸颊,闻言没有抬头,“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