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江家祠堂,已物是人非。

江灵儿望着眼前一排排地祖宗牌位,不由想起了父亲和母亲,还有那些曾经遭受凌辱的亲眷,不由悲从中来。

她想要嚎哭,却知道此时千万不敢暴露了踪迹,只能捂着嘴,轻声地啜泣着。

墙头再次传来声音,接着,几件棉衣,五六个脆皮烧饼,几双棉鞋从墙头上掉落下来。

江灵儿抬头望去,见钱猴儿正在墙头上看着自已,就听他说道:“先穿上,吃几个脆皮烧饼垫垫饥,我去寻摸几床厚被子来。”

说完便跳下了墙头,再次跑远了。

棉衣是寻常百姓家的衣裳,脆皮烧饼也已经冻的冰凉。江灵儿换上棉衣,从来没有感觉如此的温暖。冻硬的脆皮烧饼也是如此的香甜可口。正吃着,眼泪又开始簌簌地滚落下来。

几个时辰后,钱猴儿终于回来了。这一次,他不但带回了两床厚厚的棉被,还带回来一只烧鹅。那烧鹅看着油光锃亮,一看就是抹了蜜烤的,看得江灵儿口水忍不住流了出来。

钱猴儿将一只鹅腿掰下来,递到江灵儿眼前,让她先吃。

江灵儿看他嘴唇上干裂地一道道口子,便将鹅腿推到他手里,让他吃。

钱猴儿好像很开心,笑了笑道:“你先吃,我刚才‘妙手空空’地时候,已经吃过了。”说完还拍了拍自已地肚子。

江灵儿这才记起他的看家本领,也就不在推辞,自顾吃了起来。

钱猴儿看着她吃地香甜,在一边说道:“我方才出去的时候,看见大军已经进城了。不过大多数都挤在富乐院那边的内城。咱们这边少有人来,可以再多躲几天。等风声不那么紧了,咱俩就偷偷出城,逃到别的地方去。”

江灵儿吃了几口鹅腿,听到这里,想起了什么,说道:“我母亲在原地还有别的亲戚,不如我们一起去投靠他们吧。”

钱猴儿摇头道:“不可,你们家现在是犯官。只怕你到了那里,就会被他们抓起来,送到上面去请赏。”

江灵儿眼神一黯,不过转瞬间似乎又开心起来。只见她将手里的鹅腿大大地咬了一口道:“想那么多干什么,我们已经染了瘟疫,估计活不了几天,想到我马上就能见到我爹我娘,我就很开心。”

这话说出来,却让钱猴儿听了心头发紧。这孩子今年才七岁,却突遭大变,父亲被夷三族。她自已也差点成了妓子。

钱猴儿神色黯然,当时他为了救人,只能想出这个同归于尽的法子。人是救出来了,却也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一阵马蹄声传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如此突兀,如此地讨人嫌。

钱猴儿听了听,便知是大队人马正朝这边赶来。

个老子的,真是不让人安生。他骂了几句,就要扶起江灵儿离开这里。

却听到几声弓箭地尖啸传来,接着就是几声惨叫,以及有人坠下来马来地声音。便听到有人大声喝道:“是江氏余党,快追。”

人马便迅速朝着某处追过去了,祠堂这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江灵儿的眼神明亮起来,她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人为了救她而出手。

钱猴儿却知道祠堂这边一定是不能呆了。等到那些人马捉住了袭击的人,或者回过味来,就会再次返回,到时,他们两人就真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于是他立刻对江灵儿道:“这里待不了了,快走……”

就听祠堂前门吱呀一声,竟然被人打开了。

随后便是极为慌张而压抑地叫声:“小姐——”

竟然是祠堂管事的声音。

江灵儿听了立刻应道:“江叔,我在这里。”

钱猴儿现在对谁都信不过,想要阻止江灵儿时,已经来不及了。他见那个祠堂管事跑进来,见到江灵儿果然在这里,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小老儿来迟了。小姐,这里已经被发现了,赶紧随小老儿走。”

钱猴儿却不着痕迹地拦在江灵儿身前,一脸狐疑地看着这人。

“你就是钱猴儿吧,我们早就注意到你了。当时我们正在想法子营救小姐,没想到竟然被你抢先将人救走,还火烧了富乐院,真是少年英雄了得。”

说完这话,江管事见钱猴儿仍不信他,捶胸顿足道:“哎呀,还是逃离此地再说吧。你若是不信我,刚才那些人过来抓你们的时候,我也不用想法子调虎离山了。”

这倒也是。无论怎么说,钱猴儿可以肯定一点,这人与那些人马不是一伙的。

江灵儿突然哭起来,道:“江叔,我们两个都已经染了瘟疫……”

江管事道:“有办法,有办法。我们早就弄好了方子,只要趁着未发病之前赶紧将药喝了,不会有事的。小姐,咱们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晚了。”

江灵儿再次看了看钱猴儿,见他点头,这才跟着江管事走,钱猴儿自然也跟着。

两个人跟着江管事向前走,越走越是诧异,这怎么瞧着像是往江宅那里去的?

江管事道:“小姐别怕,小老儿带你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三人来到江宅后门,此时,那后门上也贴着两张纸片片,上面的字也仍是不让钱猴儿认识,气得钱猴儿上前就要将其撕下。

江管事赶紧拦住道:“小恩人,可不敢撕啊,这是封条,你撕毁了,岂不是让人知道这里面有人来过了么。”

钱猴儿奇怪道:“难道你还想带我们去里面住下不成?”

江管事笑道:“正是如此。谁能想到我们会藏在这里。”

说完,便带着两人来到一旁的墙边,将其中一块青砖一推,那墙立刻闪出一个能供一人进出的洞来。

等到三人都进了,江管事又将墙壁恢复原样,这才带着两人去了后院那边的假山。

江灵儿再次回到了自已家中,不由悲从中来。短短十日不到,已经与父母死别。自已的家都要这般偷偷摸摸地回来。

江管事将一块大石头转了一圈,露出一个三尺方圆的入口来,然后自已先下去了,钱猴儿才紧跟着下去,最后才让江灵儿下来。

这里面跟寻常的屋子大小差不多,桌椅、床铺一应俱全。不过,这只是一个封闭的地方,没有什么暗道通往别的地方。

江管事让江灵儿先去床上歇息,自已则要去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去煎药。此时江灵儿的症状不显,赶紧服下治疗疫病的药才是大事。

江府是万万不敢的,有烟雾升起的话,立刻就会被有心人觉察到有人住了进来。

钱猴儿仍是不放心,坚持跟着江管事找地方去熬药,江管事无奈,只好让他跟着,心中倒也对这少年的警惕有些刮目相看。

这江管事的办法倒也简单,不过是找到了一户不住人的房子,用了人家的灶火,将药熬好了再端回来而已。

看着江管事喝下了几口药汤,钱猴儿这才敢让江灵儿喝。结果那药似乎极苦,江灵儿只是喝了四五口便停下不喝,剩下的都被钱猴儿一股脑喝个精光。

到此时,江管事终于安下心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小姐,这就好了,这就好了。江家终于还是有人活下来了,小老儿,小老儿……”说到最后,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江灵儿不由也跟着哭了起来。

钱猴儿也觉得鼻子泛酸,只是他觉得有些头重脚轻,眼前一阵阵发黑。他还以为是江管事下了药,却看到江灵儿并不与他有同样的症状,不由心中一沉,用手往自已的额头一搭——那里已经热的可以熬药了。

糟糕,是瘟疫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