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猴儿从水中爬出,手里却拿着那根从老鸨子头上偷地凤尾簪子。

与老鸨子对话后,他已经明白,现在城里已然有不少人认识他了。这凤尾簪子虽然替他割断了绳子,却不敢再用这东西换钱了,终是个烫手的山芋。

刚下过大雪,他又浑身湿漉漉地,此时冻得浑身打战。他抬头看了看,见此处离着寺庙不远,便朝那边跑去。

庙里的沙弥认得他,这倒跟他尿裤子没什么关系。之前他没有到江家祠堂的时候,这边他就经常过来,与其他的乞丐不同,钱猴儿来此只是睡觉,从来没有偷过一文香油钱,所以小沙弥对他的观感还不错。

见他赤裸着身子,全身湿透,小沙弥刚要询问几句。就见钱猴儿将手里的凤尾簪子高高举起,又投入到了功德箱中,随后哆嗦着对小沙弥道:

“求大师……阿嚏……求大师,赐我件衣服御寒……阿嚏!”

小沙弥身形与钱猴儿差不多,见他几乎快要冻死了,连忙将自已的外衣脱下来给他,又带他去了自已的禅房,送了他一壶热水,这才终于将他的命给救了。

个老子的,迟早有一天,小爷定然要将富乐院的老鸨和打手统统杀了,那龟奴也不是好东西,将他沉江,然后将这害人的富乐院一把火烧个干净。钱猴儿在心中诅咒着,暗骂着,脸上却堆起笑容,轻轻地说道:“多谢大师救命,俺钱猴儿将来一定报答大师地救命之恩。”

那小沙弥脸上一红,连连摆手道:“我只不过是个沙弥,连和尚都不是,不敢当你称一声‘大师’。你且在此稍等……”说完便离了禅房,只是他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钱猴儿心中有数,知道这见人说好话,到哪里都是敲门砖。就算是出家人也是乐意听奉承地。

少顷,那小沙弥已经回来,手里托着一碗粥,正冒着热气。

“快吃一点吧,这天寒地冻地,真是让人遭罪。”

钱猴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推辞,接过碗来,唏哩呼噜便将粥喝了个一干二净。

他身上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热乎气,再看了一眼天色,见还不到午时,心中盘算了一下,便跟小沙弥要了一把剃刀。

那小沙弥还以为他要入佛门,连忙开心地去取了剃刀过来。

钱猴儿接过剃刀,三下五除二便将自已的头发剃地一干二净。顶着一颗光光的脑袋,再加上一身僧衣,乍然一看,还真像是个小和尚。

小沙弥还等着钱猴儿说些“我已看透世情,再无牵挂,想遁入空门”之类的话来,就见钱猴儿抚了抚自已的光脑袋,冲着他抱了抱拳,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寺院。

翻墙,偷钱,买马,离城。

归来时,天未亮,正五更。

钱猴儿再次来到富乐院门前,望着十余丈高的富乐院,脸上的神色决绝。

顺着墙壁,钱猴儿像一只灵活的猴子,爬上了高楼。亏得此时人大多都睡熟了,根本没人察觉到他的存在。他在各个房间搜寻江灵儿的身影,却是根本没有找到。

他甚至找到了老鸨子的房间,仍没有发现江灵儿,这个时候他已搜寻了一个时辰,天色已经蒙蒙亮了,钱猴儿这才想起来,江灵儿很可能还关在柴房里,便从怀中拿出一件破衣烂衫,扔到到了老鸨的房间里。

这才下了楼,一边走一边在各处扔那些烂衣服,一直到了下面的正厅,从那里去了后院。

柴房里,一个少女正在隐隐地啜泣着,不是江灵儿又是哪个!

钱猴儿眼见外面上了锁,抬脚便猛地一踹,“嘭”地一声,整个柴门应声而碎。

江灵儿本来还蜷曲在里面哭泣,突然见一个和尚模样的人出现在眼前,吓得顿时愣住了。那人却并不废话,一把将她拉起来,背在身上就走。

方向却不是后门,而是直愣愣地朝着前门走去。

刚才的踹门声已经惊动了不少人,再加上天色已经亮了,几个妓子过来到这边洗漱,看到一个小和尚背着一个少女正朝前门走,顿时都愣住了。

几个打手也跑了过来,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知道是哪个寺庙里的疯和尚,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就这么大模大样的来富乐院抢人。

其中一个打手,正是将钱猴儿扔到江里的那个,此时终于将钱猴儿认了出来。

“小叫花子,你竟然没死?”

他这就要冲上来将钱猴儿拿下,却见钱猴儿将江灵儿放下,从怀里又掏出一件烂衣服,狠狠地扔了过去。

那打手被这破衣服罩住,只闻得一阵腥臭,顿时便要呕吐出来,便连忙将这破衣服扯下来,就听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哟,小乞丐,你命还挺硬呢。还敢来救人。这一次想要被砍头,还是想要被吊死,将人放下,选一个吧!”

说话之人正是老鸨子,对于手下人做事情不干净,似乎颇为恼怒。为免夜长梦多,她直接要将钱猴儿在富乐院弄死。

钱猴儿笑了笑,在她高耸地胸脯上肆无忌惮的扫了两眼,这才道:“你房间里的那件衣服,你看到了?”

老鸨听这小叫花突然提起这个,心中奇怪,只感觉有些不对,却也猜不透这小子为何如此镇定,完全不像是被捉了现行。

“破衣烂衫一件,原来是你捣的鬼。我已经将它扔到火盆里烧了。”

钱猴儿脸上的笑意更盛,最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打手见钱猴儿放肆,便要再次冲过来将他拿下。

钱猴儿连忙摆摆手,将自已的外袍撩开,露出自已穿的一件内衣,只见上面血渍呼啦的,一股臭味已经散发出来,熏的周围几个人一阵皱眉头。

“故弄玄虚,你这一次还有什么遗言,快点说出来,一会就让人将你吊死,然后沉江喂鱼。”

“老鸨子,还有你,你,你……”他指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说道,“你们还是想想给自已留一份遗言吧。播仙镇的死尸上扒下来地衣裳,我已经在整个富乐院里散落了好多,所有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听到这些臭衣服是从播仙镇的死尸上扒下来的,所有的人顿时齐齐后退了几十步。

所有的人都晓得,自从江家三族被杀之后,天降异象,辰州是下了七天大雪,而南面的播仙镇则降下了瘟疫,据说十室九空,死人无数。

若这人说的是真的,不但整个富乐院没有人能够逃脱,只怕辰州城……

“你少吓唬老娘,拿几件破衣服就想唬我……”

一个令牌扔到了她面前。

“知道为什么辰州城暂时没有受到波及么,那是因为播仙镇所有的人都死光了,大军已经将辰州城围了起来。这边若是没有瘟疫还好,若是有了,那就是一个人都跑不了。”

听到这里,所有人的脸色已经煞白。对于他的话信了几分。

“你这样将疫病带了过来,荼毒辰州城,这里的人又有何辜!”老鸨子竟然哀叹起百姓来。

“哼,你若真是心有百姓,就老老实实待在富乐院等死就是。外面的百姓肯定不会被传染到。不过,我料你也不会忧国忧民。瞧瞧他们吧……”

钱猴儿说着,指了指周围的人。那些打手妓子龟奴已经慌作一团,顾不得老鸨子的威势,纷纷涌出富乐院,逃命去了。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这里所有人几乎都得知了富乐院有瘟疫的事情,都乱作一团,急匆匆地朝外面跑去,任凭老鸨子怎么鬼哭狼嚎都不听从。

钱猴儿看着眼前的富乐院,去厨房里取了火,将那些烂衣服点燃,开始四处纵火。

不消半刻,整个富乐院便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江灵儿突然大哭起来,想要扑进去救人,里面有她的姨娘、堂姐妹、表姐妹几十个人。

钱猴儿一把将她拉住,面无表情地说道:“相信我,死,是她们最好的归宿。”

说完,他回过头来,望着身体肥硕的老鸨子,再说了一声:“就是缺一个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