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救人受挫
华祝国,武平十五年秋,辰州望族江氏瑞,因不满今上废长立幼,私自串联,为上所不容,诏曰:夷三族,仆役发卖,女眷尽没教坊司,终生为官妓,遇赦不赦。
钦命一下,辰州震动。
江氏三族男丁四十五口,包括江瑞的三个儿子,被一体斩绝。女眷三十余人被抓进教坊司的富乐院,受尽凌辱。江瑞之妻韩氏则自缢而亡,算是最好的下场。
大雪接连下了七日,冻死辰州城百姓三百余,房屋倾塌三千余间。
说来也怪,大雪只在辰州城方圆几十里糜烂,在离辰州城南五十里外的播仙镇,未见片雪,竟然闹起了瘟疫,死伤无数,十室九空;辰州城东,百里外的朗州则遭遇百年不遇的江潮,整个城池尽成泽国;西面的搏州大河山则遭遇雷火,大火绵延百里,在辰州城内都能看得见;北方的归州则遭遇了地龙翻身……
一时间,天下人疑今上失德者众,故而会有天罚,朝中要上下罪已诏者多达三十余人。
上大怒,将三十余人统统打入天牢,又杖毙十余人。
自此,天下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钱猴儿对此并不知晓,也根本不去关心,他此时正趁着夜色,再次来到富乐院后门这里,却发现这里已经有人值守了。
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边巡视,一边咒骂着该死的寒冷天气,更期待着昨夜里闯进来的小贼能被他们抓抓,然后狠狠地收拾一顿。
看来,昨日他离开时太过匆忙,忘了清理那些脚印,终是引起了对方的惊觉,这才加派了人手。
如此一来,想要再次从后门进去却是不能了。
他不由有些心焦,昨夜他来后院时,看到的那些女尸已经将他骇得第二次尿了裤子,想必其中的江家女眷定然是生不如死。若是再不想办法进去将江灵儿救出来,只怕不久后,她也难逃毒手,江家最后一点骨血也就没了。
他想了想,终于下定了决心,将身影隐入了夜色之中。
翌日,富乐院,前门。
身穿锦衣地富家公子,仰头望了望六层高的富乐院,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进入其中。
龟奴殷勤地走上前来招呼,富家公子并不啰嗦,张口就说道:“爷是来嫖的,有什么好姐儿,赶紧喊了来,爷不缺银子。”说完便将一块三两重的碎银子扔了过去。
龟奴接过银子,不着痕迹地颠了颠,脸上顿时开了花一般的笑处声来,好么,今儿个这是来了豪客了。
“这位爷,咱们富乐院的姐儿哪个不是姹紫嫣红、色香味俱全的。不过,小的却要给爷推荐个不一样的,有个江家的女眷极为刚烈,被咱家下了烈药才堪堪驯服。爷可以去试一试,那滋味,保证是个神仙都不换……”说完便朝富家公子动了动眉毛,露出一个男人都懂得的淫荡眼神来。
却不料富家公子摇了摇头,鄙夷地说道:“残花败柳而已,只有凡夫俗子才喜欢刷锅水。爷最喜欢未经人事的处子,将其破瓜,那才爽快。”
龟奴一听,顿时懵了,这里是妓院,哪里来的处子,这位爷的口味也真是奇特。
“爷,咱们这里的妓子都是个中老手,哪里来的处子,你这……”
“不懂了吧”,富家公子再次鄙夷地看着他,道:“前些日子,江家的小女儿不是也被送过来了,将她给爷带来。”
龟奴这才记起来,当时江家女眷被带过来的时候,确实有这么个人,不过她才七岁,老鸨想先调教调教,暂时没让她接客。
只是,事关忌讳,他却不敢自专。
一锭银元宝出现在他眼前,几乎闪瞎了他的狗眼。
“唉哟我的爷”,龟奴将元宝一把夺在手里,感觉足足有五十两,这么多钱,你让他将老娘带过来让客人嫖都愿意,当即道:“那小娘们此刻关在后面的柴房里。老鸨交代过,不让动,你看……”
富家公子又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在他眼前晃了晃,直晃得龟奴移不开眼睛了,才说道:“带爷过去,事成之后,爷不会亏待你的。”
龟奴想了想,反正这女娃早晚都得接客。不如今日就让这豪客抢个头彩。当即点头道:“爷,小的就做主了,待会爷成就了好事,可千万别亏待小的。”
富家公子连忙道:“啰嗦,还不快带我去!”
龟奴连忙带着富家公子朝后院走去。
这边却是热闹的多,有不少妓子正在洗漱,周围则围着不少打手。这些人看到龟奴领着人进来了,也没有什么反应,看来同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了。
这地方倒是宽大,厨房,卧房,茅厕等一应俱全。再往前走,一个四处漏风的破门出现在两人跟前,正是柴房。
龟奴道:“爷,那女娃就关在里面,你且快些,小的为你把风。”
富家公子立刻道:“知道了。”拉开门就冲了进去。
却见柴房里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女娃。
富家公子心下暗道,要遭。刚回过头来,便见一个打手正抡圆了胳膊狠狠地砸了过来……
“富家公子”醒来时,见自已仍在柴房里,不过全身的衣物已经不见了,那套锦衣正被坐在门口的老鸨抓在手里,左右翻看着,银两、银票正被掏出来。
“啧啧,身价不菲啊。”老鸨赞叹着,因为发了一笔横财,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一身的肥肉也跟着颤动,“以前只道你是个叫花子而已,想不到你竟然有飞贼的本事,你说我是将你送官呢,还是将你沉江呢。选一个吧,钱猴儿!”
钱猴儿一愣,想不到自已的身份竟然这么快就被人拆穿,他却是走江湖久了,只担心这老鸨子诈他,嘴硬道:“爷可是城北李家的公子,惹恼了小爷……”
“啪”地一声,老鸨子狠狠地抽了钱猴儿一个耳光,半边脸立刻便肿了起来。
“那日你在刑场上尿了一地,以为老娘没看见么?”
“啪”地又是一个耳光,另外半边脸也肿了起来。
“你以为富乐院是个什么地方,你当我们这些人是傻子不成?谁他娘的上午巳时不到就来嫖妓,还给了龟奴五十两!我如果再不察觉到有鬼,就白干了这么多年的老鸨子了……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两个大汉立刻领命,走到钱猴儿身边对着他拳打脚踢起来。
“饶命,饶命。好汉饶命。好姐姐,别打了,我招,我都招。”
老鸨子脸上的鄙夷之色更重,嗤笑道:“一个叫花子,有什么好招的。不过是以前受了江氏的恩惠,想来搭救江灵儿而已。她是犯官之后,遇赦不赦,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钱猴儿见自已的目的也被人家拆穿,知道自已轻敌了。便梗着脖子道:
“杀人不过头点地,小爷我懂得道上的规矩。不必送官,直接将我沉江就好。不过,死之前,你总得让我见见江灵儿,他江家毕竟对我有恩。”
老鸨子见钱猴儿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又想到这人才不过十二三岁,心中有些复杂,便点点头,道:“倒是条汉子!让你见见也是可以,反正你活不过一个时辰了。唉,本来想钓几条大鱼,想不到只是一个乞丐,晦气。”
过了不到一刻钟,一个七岁的少女果然被绑了过来。她的脸上满是泪痕,嘴巴却被塞了破布,根本无法说话。
一见到钱猴儿在这里,再看看他肿起来的脸,少女便知道对方是来救自已的时候被捉住了。急的大哭,只是嘴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钱猴儿笑了笑,却因为牵动了肿起来的脸,疼的吸了一口凉气。
“小姐,钱猴儿无能,不能救小姐出去。钱猴儿这就去了,还望小姐千万保重身体……”
他还想再说几句,却早已被不耐烦的老鸨子命人将他绑了,也同样塞上破布,堵了嘴巴。
“沉到江里去,做的干净些!”她吩咐道。
那打手道:“放心,又不是第一次做。”
说完便将瘦小的钱猴儿提起来,夹在腋下从后门出去了。
江灵儿眼见钱猴儿就要性命不保,就要朝这那边追,却被老鸨子猛地闪了一记耳光,直把她打得倒在了地上。
“贱婢,你还以为自已是小姐呢。要不是看你年纪小,早就让你接客了。我可告诉你,昨日里,已经有三个江家的女人死了,尸体也被我沉了江。我劝你好好听话,多学些伺候男人的规矩,省得将来吃苦……来人,给我拖回去。”
那龟奴连忙凑了上来,道:“妈妈,还是将她放在你的房间?”
老鸨子白了他一眼,道:“就知道哭,烦死了。放在柴房里就可以,那小子死了,不用担心会再来救她了。”
龟奴连忙点头,却不立即就走,而是试探着说道:“妈妈,那小子给我的五十两银元宝……”
“哼,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要这么多钱。仔细我扒了你的皮。”说完不仅将元宝不还给龟奴,还将他身上的三两碎银子也抢走了。
龟奴无奈,只好将江灵儿带到柴房里,又将那破门锁好。他此时倒有些后悔向老鸨子禀报钱猴儿的事情了。
钱猴儿却并不后悔,哪怕自已因为去救江家小姐搭上了自已的一条命,也没有后悔。他甚至有些兴奋,自已一个叫花子,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大变故,能够跟江家扯上些关系。不知道多少年之后,会不会有说书的编一段关于他的侠义故事出来。
来到江边,那打手将钱猴儿放下,又从旁边搬过一块四五十斤的大石头,将其与钱猴儿绑到一起,这才对钱猴儿道:“你死了可别嫉恨我们,要索命就找老鸨子去。”这打手缺了一颗门牙,说话漏风。
钱猴儿见这打手杀多了人,竟然还怕自已索命,不由心生鄙夷。不过他懒得废话,只说道:“快些动手,省得耽误我找阎王喝茶。”
那打手伸出大拇指,狠狠地将他与大石头一同丢进了江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