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多云天气,厚厚的云兜住了阳光,时有阵阵微风,天气并不算热。

柳闹儿带着金元去西柳镇,金元手中拿着一个灌满水的小瓶子,瓶子外罩着黑色的布。

“这东西会有人吃吗?我看着怪脏的!”金元皱眉说道。

柳闹儿抿嘴一笑,“武老头用来做药引子的。”

“你别问,只管跟了我就是。”柳闹儿拉着金元的胳膊笑道。

瓶子里装的是金蝉。从前柳闹儿为了躲她的姑父,晚上常常不回家,无意间撞见有人抓金蝉。她也帮忙抓,那人给了她钱。

后来,每到夏天,她就抓金蝉给那个人,换一些钱花。

金元跟着柳闹儿来到西角镇,从北门街进去,走上约莫一里地,柳闹儿在一个门口有大兵守着的宅院跟前停了下来。

二人一靠近,那大兵就拿枪对准了他们。

金元冷不丁地吓了一跳,赶忙将柳闹儿护在身后。

柳闹儿却从金元怀里挣脱出来,笑嘻嘻地扯着嗓子冲着里面喊,“武老头!快出来……”

那大兵冷冷地呵斥道,“住口!县政府门口,禁止喧哗!”

县政府?

金元心里着实吃了一惊,他欲拉了柳闹儿便走,这里面的人可是他们这等平民小辈儿得罪不起的。

柳闹儿说着却拉金元往里面走,金元则死死拉着柳闹儿往外面拉,大兵也横着枪不让进。

撕扯间,只见一个约莫五十岁的老妇拄着拐杖走了出来,冲着柳闹儿招手让他们进去。

大兵放下了枪杆子,柳闹儿拉着怔怔的金元走了进去。

“丫头,好久不见你来了。”那老妇笑道,面目和善,“这位是?”

金元忙说道,“您好,我是柳闹儿的丈夫。”

那老妇上下打量了金元一番,只见金元个子高高的,眉目俊朗,心里不由得一阵喜爱,嘴里只一个劲儿地说好。

“柳闹儿她不懂事,冒犯了您。”金元笑道。

那老妇忙摆手笑道,“哪里话,我知道这丫头的脾气,是个直性子,我就喜欢这样的人,直来直去,没有弯弯道子。”

“一共一百只!”柳闹儿将金蝉递过去,“哥哥一只一只都洗干净了!”

老妇见干干净净的瓶子中,一个个金蝉黄灿灿的,水也是清盈盈的,心里不由得更加对金元喜爱了,“是个细心的孩子!”

柳闹儿笑嘻嘻地伸出手晃了晃。

“这丫头,生怕我不给钱是不是?”老妇笑道。

这时,屋里忽然传出一阵噼里啪啦杯盏碎裂声音,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吵吵嚷嚷响了起来。

紧接着就是一个老爷爷的声音,二人似乎在吵架。

“武老头在吵谁呢?”柳闹儿歪头问道。

话音才落,只见一个约莫同柳闹儿一般大年纪的女孩儿抹着眼泪跑了出来,一句话也不说,直直出了门。

“潇潇……”老妇急地欲追,可追不上,忙唤了警卫跟上去。

老妇有些尴尬地看着柳闹儿同金元,“我闺女潇潇,跟你武爷爷一个样子,倔脾气!这不,昨儿,潇潇弄坏了她爸的一个雕漆椅子,老头子生气,说什么也不肯原谅闺女。饭也不吃了……”

“一个椅子而已。”柳闹儿不解。

老妇笑了笑,“丫头可不知道,这椅子是潇潇她爷爷传下来的唯一物件,潇潇她爸十五岁从军,一辈子没有在老人跟前尽孝。如今这椅子是唯一的念想了。”

“可以找人修的。”金元说道。

老妇摇了摇头,“镇里唯一会雕漆的那个老师傅早就没了,这椅子又是个老物件了,上面的雕花儿怕是没人能够做得来。”

金元犹豫了一番,终究是什么也没说,他倒是会雕漆,但心里还是有些怯的。这椅子那么贵重,万一弄坏了,岂不就过错大了。

柳闹儿听了,却抢着说道,“这可巧了,哥哥会!哥哥在这上面最在行了!”

说着,柳闹儿将金元拉到前面来,眼中含笑看着金元。

“可当真吗?”老妇惊喜道。

金元腼腆一笑,“您说的那个老师傅是朱一刀吧。”

“可不是,小伙子,你认得他?”老妇惊道。

“他是我师傅,朱先生跟我父亲是至交,常来我家,给我带一些新奇木刻玩意儿,我心里喜欢,就拜了师父,学了一些手艺。”金元说道。

“这可真是好了!要是能修好,我可要好好谢谢你呢!”老妇激动说道。

金元笑道,“先看看吧。”

柳闹儿却笑嘻嘻地说道,“除了谢谢,还需得给我金蝉的钱呢!”

这椅子可坏的厉害,半边扶手裂开,上面的雕漆也被磕掉了几个大块儿。

老爷子正坐在堂上,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深陷的眼眶里微微有些湿润。

柳闹儿也不管老爷子阴黑的脸色,只上去将香烟从他手中拿下来,“熏死了!”

老爷子淡淡地看了柳闹儿一样,叹了口气,并不说话。

“修板凳的来了。”柳闹儿将金元拉过来。

“虽坏的厉害,但还能修的。”金元说道。

老爷子一听,忽地从椅子上起来,拉住金元的手,“真的能修!”

金元点了点头,正色说道,“虽开裂面积大,但不是要紧处,可修理。要想再结实一些,找来同样质地的木材,我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把手装上就行了。”

武忠见金元说的头头是道,又见他虽年轻说话行事却十分稳重,心里也颇有好感,“有有……木材有,这就差人拿来。”

“修并不难,只是需要费一些时间,我的工具又都在家里,不如我明天带着家伙什一大早来,一天的功夫就能弄好。”金元说道。

“好!好!”老爷子抓住金元的手,“明天可一定来!”

金元只觉得手硌得慌,低头看着,只见这老爷爷手背上尽是到刀伤和枪伤,手指已经变了形。心里不由得对这个老战士起了敬。

“家是哪里的?”武忠问道。

“田邬村的。”金元答道。

“田邬村,可不近呢!”

“所以,武老头明天需要用车把哥哥接来呢!”柳闹儿天真地说道。

吓得金元忙拉柳闹儿,紧接着说道,“我走来就行,她就喜欢说疯话,您别当真。”

老头子哈哈笑道,“年惊人别拘谨,这丫头我熟!你是她哥哥?没听说过!”

金元有些不好意思,柳闹儿却贴在金元身边,“金元哥哥是我丈夫!”

“好、好……明天我让司务员派车接你们来!”老头子笑道,“可一定来,我等着你们呢……”

“把我金蝉的钱先给我,我还要同哥哥买东西呢!”柳闹儿一本正经地说道。

惹得众人一阵笑。

……

“诶?我才在街上好像看着一个脸圆圆的女娃娃,梳着两条辫子,脸白白的!说不定是张主任找的那个人呢!”

张雅正百无聊赖地躺着,隔着一个帘子的隔壁床夫妻叽叽喳喳说起了话。

“说不定是呢,你抓了她给张大牙送去,工作就有找落了,我们也不用再挤在一间小房子里了!”那男人的妻子抱怨道。

“看不真切,旁边还跟了一个壮壮的男人,我也不敢看。”那男人说道。

“诶?你说这王劳家的那个傻侄女是咋得罪的那个张大牙,敢拿出个工位找那个女娃娃。”躺在一旁的女人问道。

只听那个男人压低声音说,“听说拿剪子把主任命根子剪了!”

那女人听了,啧叹了一声,随即低声骂道,“该!黑心东西。这女娃娃可是个硬人呢!”

“跑了有小半月了,下大雨那晚上跑的。张主任当晚派人找了多久都没找到呢。”

静了半晌,那女人忽地又说道,“听人说,那女娃娃好像叫个啥闹儿,王闹吗?”

“王劳家侄女,柳闹儿,咋还王闹,这不乱了辈!”

柳闹儿!

张雅忽地从床上起来,原来如此。她暗暗想着,要是把这个柳闹儿骗到那个什么主任旁边,她岂不是再也不用回田邬村了,她就能留在镇里工作了。

她笑着拉开帘子,问道,“大哥大嫂好,刚才听你们说张主任和一个叫柳闹儿的女人,时怎么一回事?”

那夫妇见张雅偷听了他们说话,心里便有些不自在,只淡淡应付了几句。

把张雅弄得生了一肚子气,暗暗骂他们。

转念又想起自己就能留城工作了,不由得又开心了起来。

只是,如何把那个女人弄过去给那个主任呢,这倒是个难题?

她忽又想起那个夜晚,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个柳闹儿活不像个人,倒像个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