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者项乾飞的二舅半个月前战死在了西川前线。
按照大夏国西川界的民例,今天是出大殡的丧期。
恣溪村的张保长安排几个后生在村口搭了送丧棚,并从公中拿钱请了吹鼓手。
项乾飞披麻戴孝,搀着同样一身素缟的亲娘,跪在灵案边的草席上,向前来祭拜的乡亲们磕头还礼。
火盆中黄纸张张化为灰烬,祭棚外喇叭声声恍若呜咽,天悲地泣。
令人稍感意外的是,祭拜的人群中,年纪轻轻的大姑娘小媳妇占了多数。
想来也是,二舅在家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平日里来找他姐说媒的人都能把门框挤破。
只可惜他从小就立志从军报国,讨伐妖蛮,誓要一身热血换清平人间,根本无心儿女情长。
用项乾飞上辈子的话说,就特么一纯24K钢铁直男。
人这一走,不知道要让多少怀春少女柔肠寸断。
当然,最伤心的还是项乾飞的亲娘,二舅的亲姐。
官府把遗骨和抚恤银送来时,这位美艳的妇人当时就昏死了过去。
到现在还没有从极度悲痛中恢复,精神一直处于恍惚状态,只能让儿子搀扶着机械地磕头还礼。
项乾飞也是双目通红,他虽然是个带着前世记忆的投胎型穿越者,但娘仨在恣溪村相依为命过了十几年,这份亲情作不得假。
二舅只比他大五岁,感情上更是如兄如父,失去至亲的痛苦不啻于刨骨割肉。
可此刻他已经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必须扛起这个家。
不然娘亲还能依靠谁?
都说外甥仿舅,项乾飞在继承了他舅英俊相貌的同时,两者的性格也很相似。
都是耿“直”的男人。
“县牧大人到!”
棚外远远传来一声呼喊,惊得一并伴灵的保长忙不迭地出去迎接。
项乾飞则是脸色一沉。
取侠县王县牧是十寨八乡出了名的老色批,五十几岁的人光是小妾就纳了十八房。
只可惜身子骨不争气,那些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稍不留神就便宜了别人,堪称人菜瘾大的典型代表。
取侠县更有“才打春的芫荽苗、刚挂果的猕猴桃、没上磨的豌豆籽、王县牧的乌纱帽”四大绿之传说。
且不论县牧老爷头顶有几个呼伦贝尔大草原,按理说二舅虽是为国捐躯,可区区一个乡民,也犯不上县牧老爷来亲自祭拜。
转头看了一眼精神恍惚却依然美艳动人的娘亲,项乾飞心中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双拳不自觉地攥紧。
俄顷,头顶墨绿乌纱的县牧老爷带着四个身穿全套水火公服的衙役,在张保长的陪同下,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王县牧朝着灵位拱手揖了揖,迫不及待地转头一看,两只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张保长,这位便是恣溪墨娘吗?”
听到县牧询问,老实巴交的张保长连忙躬身答道:“回老爷的话,这位正是项家娘子,十五年前携少弟幼子来俺们恣溪村,因善采竹烧墨,故都称其墨娘。”
县牧面露微笑,微微颌首,早就听说恣溪墨娘容貌美艳,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自家的一十八房小妾和这小娘子比起来简直就是甩货。
“项家娘子受苦了。”王县牧装模作样去搀回礼的墨娘,一双眼仿佛长在了后者的脸上,色中饿鬼的本性已是掩盖不住。
“汝弟为国捐躯,本牧心甚感之,见汝子幼身弱、家境贫寒,不如随本牧回城,寻一轻松的营生,也好过在此苦捱。”
话说的好听,可你看着我娘流哈喇子是几个意思?
嗟叱!尔母婢也!
暗骂了一声,项乾飞站起来挡在母亲面前,冷冷地说:“我家虽穷,但还能勉强温饱,就不劳县牧大人操心了,家母身体不适,大人请回吧!”
县牧平时作威作福惯了,万没想到项乾飞一个十六七岁的白身书生竟然如此不客气地怼他,面皮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混账东西!敢这么和大老爷说话?眼里还有王法吗?”一名衙役怒斥道。
保长赶紧过来打圆场,拱手说:“县牧老爷明鉴,项家大郎在鹿丘学院沈夫子处求学,平素里孝母恭邻,是个实在的好后生啊!”
听到“沈夫子”三个字,县牧露出了些许惧色,但旋即冷哼一声说:“原是沈夫子的高足,怪不得如此豪横,不知汝可从夫子处学得忠孝之道?令慈成日粗衣陋食,汝孝心何存?真真枉为人子。”
呵,一上来就站在道德制高点,杠技很熟练啊,可惜今天遇到我。
项乾飞冷哼一声,双眼望天,轻蔑说道:“区区在下自不比县牧老爷好为人子,素闻老爷一十八房妻妾,生产队……不,恣溪村的驴也不过如此,想必每逢三节四庆,那乌泱泱一片岳父们必然夸大人您易当人子,实在是吾辈楷模。”
这段话捅到了县牧的肺管子上,可项乾飞并没有善罢甘休。
既然捅,那就捅深些,朝心窝子上招呼。
顿了顿,项乾飞又淡淡地说:“而我取侠县人尽皆知,老爷那一十八房妻妾,个个平易近人,与马夫佣人打成一片,诞下的子嗣也肤黑体壮,不似老爷这般文雅……”
话没说完,王县牧已经一蹦老高,哆嗦着喊道:“住口!黄口小儿,胆敢污蔑本牧,左右!快与我拿下!”
业余杠精遇上专业喷子,自当被杀得体无完肤。
衙役应一声喏,就要上前锁拿。
“休伤我孩儿!”
墨娘虽精神恍惚,但母性本能压倒了一切,挣扎着朝县牧扑去。
王县牧猝不及防,被墨娘扑了个正着,后者连撕带抓,生生把这老色鬼脸上挠得沟壑纵横,胡子都薅掉大半。
衙役护主心切,抽出铁尺就往墨娘后脑砸落。
“啪!”
这一尺被项乾飞伸臂挡下。
少年人满目赤红,盯着衙役一字一顿地说:
“你,敢,打,我,娘!”
那衙役还没反应过来,软肋上便吃了重重一击,踉跄后退撞倒了灵案,砸翻了火盆,残灰飞了漫天,吓得一众乡民惊呼连连。
“反了!反了!快与我拿下!”
好不容易摆脱了墨娘的县牧张牙舞爪指挥手下。
“哼,来试试!”
项乾飞把娘亲护在身后,傲然而立。
剩下的几个衙役面面相觑,又看看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同僚,竟没有一个敢动。
他们平时欺负小老百姓是行家里手,可一旦碰到硬茬子,便现出了银样蜡枪头的本相。
县牧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张保长!命你速速召集乡勇,把这狂徒拿下,本牧怀疑他是妖蛮族细作!”
张保长左右为难,只得上前一步,说:“项家大郎,你二舅去了,为了你娘,莫要冲动,回头我自会去找沈夫子从长计较。”
项乾飞自知这般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在取侠县这一亩三分地上,县牧就是天地王法。
保长说得对,只有去找沈夫子,他老人家嫉恶如仇,又是自已的老师,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但若束手就擒,免不了受一番皮肉之苦,这还是好的。
说不定都不等夫子前来搭救,小命就得交代在县衙。
回头看看复又昏倒的墨娘,项乾飞眼中猩红渐渐褪去,长叹一声,束手道:
“来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