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明酒倚朝席池点点头,拿起旁边的病历本,迈着利落的步伐向晏楼倦所在的沙发径直走去。

刚才瞥了一眼却没有得到答复的晏楼倦转眼又阅读起资料,但是真正的心神究竟在哪里,只有他自己最为清楚。

隔着一个茶几,明酒倚俯身,不发一言地直接抽走资料,原本深邃幽深的眸子里染上明澈笑意,直勾勾地望进晏楼倦的心底。

她问道:“什么时候走?”

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即便两人到目前为止的交流甚少,明酒倚仍旧可以从点滴细节中发现到晏楼倦所做事情的不同寻常。

他不会在虞城待太久。

明酒倚也并不想浪费过多时间,只希望及时行乐。

被毫无预兆地抽走资料,晏楼倦的神色不见懊恼,仍是平淡如水,只是冷肃的眼眸瞬时温软了下来,“明天早上。”

自明酒倚进了病房这道门后,晏楼倦的心思就再也没有在手中的资料上。

看见明酒倚弯腰靠近席池检查时,被晏楼倦紧紧握住的杂志一角倏然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痕迹,除了晏楼倦外,没有人发现他气息转瞬间骤变。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她作为一名医生不可避免要发生的接触,他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更不应该去生闷气。

从今日凌晨到现在为止,晏楼倦和明酒倚在相处时,他一直都在压抑着自己。

他沉默不语,在交谈中习惯性处在被动地位,她问,他答。

晏楼倦不喜欢那个面对明酒倚时,试图完全放开的、肆意的自己,所以他尽可能地控制自己的一言一行。

他在短短时间之内,学会了伪装。

晏楼倦忧愁、担心,甚至是害怕。

她会不喜欢,所以他也不喜欢。

明明才认识如此短的时间,却已经考虑这么多了。

情爱这种东西,无论于谁而言都是一个谜团,涉足即妄图。

在此之前,晏楼倦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假装多久。

但现在已经有了答案,当资料起了褶皱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得出了答案。

晏楼倦不再试图伪装,原本是模样,那就是什么模样。

她不能不喜欢。

菩提树下的那个夜晚,她既然走进了自己的世界,便早已没有退路。

晏楼倦也不会给她留退路。

……

明酒倚听到这个答复,挑了挑眉,这个时间有点急了,“今晚还有别的事情吗?”

晏楼倦像是不满意这个回答,他垂下眼睑,微抿嘴唇,“没有。”

竖立在一旁,当个隐形人已经许久的强圉此时此刻莫名有种自家白菜即将被猪拱的心情。

强圉长叹一口气,只能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家主,您的事情可多着呢。

强圉的目光转向了病床上的席池,原本受伤的内心一下子好受了许多,他还是有一个同命相连的人在的。

今日之前的席池从不会想象着眼前的这样一幕。

在席池的记忆里,晏楼倦永远都是那副淡然的模样,无情无欲,强大又孤寂,这人世间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动摇的存在。

他常年置身于深黑之中,却又同时将阳光底下和笼罩于黑暗中的一切掌握在手中,操控着全局。

他从不食荤,他只饮血。

晏楼倦就像是开在万丈深渊峭壁旁一株惊艳世人的凤凰花。

试问,这样的晏楼倦又怎会是眼前这般模样,挑动的眉眼之间尽是生动绚丽,墨绿眼眸中铺满星点璀璨。

席池动容的点在于,晏楼倦有了生机。

他瞳孔一缩,眸光意味不明,他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谁,又为何让晏楼倦成这般。

即使现在席池已经打算辞去晏家一职,但是如果这位医生做出任何不利于晏楼倦的事情,他一定会倾尽所有,重拳出击,不留余地。

思绪回笼。

……

明酒倚听着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眼眸中闪烁着诚挚的邀请,“那今晚和我一起?”

晏楼倦抬起精致的下巴,目光从明酒倚身上移到了窗外,颇为矜持地点了点头。

不远处的两人简直是没眼看。

“那回我家。”

她用的是“回”字。

明酒倚来这之前收到温涵煦的消息,他说今晚会在医院休息室休息一晚,如果今晨那人还在的话,可能会打扰到对方。

温涵煦除了在他职业上相当专业外,人情世故方面他属实是傻白甜,并不善于打理人际关系。

明明是自己的地盘,还担心会打扰到他人。

明酒倚当然也不会真如他所言,将人再次带回去。

这话一出,晏楼倦有些许愣神,他还以为今晚只是在医院休息室一起。

没能想到是去明酒倚的家,不是所谓居住地,而是她的家。

自搬到了新家后,明酒倚从未邀请任何人去过,隔壁的邻居夫妻每次送东西也只是放在门口处。

明酒倚的领地意识极强,没有得到她认同的人,别妄想进入她的领地。

从她邀请晏楼倦的那刻开始,晏楼倦便真正的走进她的世界,无论是现在的、未来的、亦或是过去的世界,她都愿意分享。

明酒倚眼神坚定,有着不同于往常相处时的认真严肃。

晏楼倦突然意识到明酒倚藏在话语深处的意思,这不是再只是简简单单的,只关乎今夜的邀请,它更是一封进入明酒倚世界的邀请函。

他的眼眸中没有了刚才的飘忽不定,两双同样蕴含着极端之意的眼眸凝视着,涌起惊涛骇浪。

“好。”

回答,干净利落。

晏楼倦用一个字表达他的态度,是明酒倚渴望听到的。

那种在在意之人面前剥开自己,并且被他人欣然接受是无比畅快的。

席池听到这里,这才明白了晏楼倦今晚在这里待这么久,怕是在等着明酒倚。

他微微侧转,抽出垫着后背的枕头,往竖立于一旁的强圉身上狠狠一砸,锐利的眉眼尽是恨铁不成钢之意。

强圉在这猛然一砸后,收回了落在那两人身上的目光,接住了扔在身侧的枕头,望向席池的眼中充满疑惑不解。

席池不由扶额,这憨货。

他朝着强圉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哦。”

强圉一走近,席池就迅速将他拉低,在他耳畔嘀嘀咕咕:“你家主这意思,今晚怕要去那医生家里,你快点通知柔兆,要他马上去准备东西,快点!”

“哦,哦。”

强圉回完席池后就缩在一旁的角落,对着那头的柔兆汇报情况。

也不知道席池知道刚才强圉以怜悯的同道之人眼光看着自己,会作何感想。

怕是不将强圉放到训练场操练一顿,不能解决这个事情。

沙发那边的两人听到了病床的动静,明酒倚直起身子。

晏楼倦淡淡地瞥了角落里的强圉一眼,随即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