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场雨,早晨的天空湛蓝如洗。
裴竺早上出门时,地面还湿漉漉的。
院子里悉数开全的无尽夏,被浓密剔透的水珠压弯了枝干,无精打采地耷拉在花盆里。
扫把倒地上,裴竺从旁边路过也没要扶一下的动作,踩着高跟鞋出大门。
裴母跟裴父跑完步回来。
裴竺打招呼,“爸妈早。”
裴父擦擦汗,叮嘱道,“开车慢点啊!”
“知道了。”
裴母一进大门就对裴父抱怨,“你女儿,典型的扫把倒了也不扶一下的懒蛇,懒到家了。”
裴父把扫把捡起来,“行了行了,我扶我扶。”
裴竺开车到公司。
谢泠娜昨晚给‘佩君’项目组的人都发了邮件,下午两点贺砚庭要看模型,让组里的人都准备一下。
地址约在贺砚庭应酬的酒店会议室里。
裴竺着手准备在域北跟吴叔,还有两位老师傅的访谈记录,以及佩君现在的实际情况报告。
顾麦麦端着笔记本电脑,把椅子滑过来问了几个关于手工黄金、珠宝设计方面的问题,裴竺给她检查了下。
“你这些都是网上收集的?”
顾麦麦下巴微抬,“也不全是,我有自己的小办法。”
万荔调到她们组上,坐在裴竺对面。
一身非常显腰身的黑色包臀裙搭配一身黑色西服外套,身上的配饰一看就是精心搭配过的。
正一遍又一遍地检查市场分析报告,等会儿要给贺砚庭展示。
谢泠娜从办公室里出来,拍拍手召集大家的注意力,“佩君项目的姐妹们,开个会,把我们手上的数据、报告再过一遍。”
裴竺抱上电脑,跟进了会议室。
中午十二点。
裴竺带着顾麦麦先到了酒店开小灶,再舒舒服服地在酒店三楼休息区休息一会儿,下午要打起精神面对金主。
顾麦麦捧着杯咖啡坐在对面,问,“竺姐,我觉得贺总好好哦,还邀请你到家里吃饭,你生日那天,发的照片是他们家院子里吧?”
裴竺兴趣索然地应了声,“嗯。”
“哇,他应该对自己的员工也很好吧?”
裴竺那天发的朋友圈没有标明在哪儿吃饭,还是被顾麦麦这位数据大师给扒出来了。
裴竺有些怅然若失,没回答。
贺砚庭应该对谁都这样。
裴竺不知不觉就翻到了上周跟贺砚庭的聊天记录。
自上周贺砚庭从她家走后发来消息。
她回了一个“嗯”。
而后贺砚庭又回复:【好好休息!】
她又回了一个“嗯”,结束聊天。
裴竺心塞两天。
这两天没有人知道她怎么熬过来的。
这个男人,不深入了解,都以为他冷淡慢热。
相处久了,实际闷骚得很,还喜欢处处留情。
裴竺一下一下地戳着手机屏幕。
之前接受了他的好,现在又要刻意保持距离。
也太明显了。
裴竺边想,脑袋里边出现了些馊主意。
又自觉得不妥。
最后侥幸地想着,只要她少在贺砚庭面前蹦跶,时间久了自然能忽略掉她。
裴竺拿出补妆的镜子照了照。
首先外貌上,不能太鲜艳,要低调。
贺砚庭能对她好,外貌上肯定占了大部分原因。
幸好她平时穿着保守。
裴竺把口红擦掉。
顾麦麦看见问,“你擦了干嘛?”
裴竺拿开镜子,问,“这样看着怎么样?”
顾麦麦评价道,“像刚割完痔疮,脸色惨白地从医院出来的模样。”
裴竺继续对着镜子涂上一层保湿的唇膏,说,“对了,你多久割痔疮,我好安排时间照顾你。”
“.......”顾麦麦登时惊愕,脑袋两边甩四周看看,食指竖嘴边,“嘘嘘嘘!你小声点。”
顾麦麦就不该惹她,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光棍。
裴竺手沾了口红,“我去洗个手,看着我包。”
“去吧去吧!”
裴竺往洗手间走。
酒店三楼休息区视野开阔,这会儿没多少人。
她经过一处鸟笼设计的卡座,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撒娇声,“你跟你女朋友又没结婚,可以分手的。”
“她家在哪儿,我去找她谈。”
还能碰到脚踏两只船的人,裴竺感叹,并随意偏眸一瞥。
这一瞥,她心肝脾肺肾同时跟着倏地一紧。
鸟笼里的男人恰好抬起深邃眉眼,跟她撞了个正着。
裴竺怔忡,停在外边反应两秒。
条件反射地把唇抿成一条丝线,向对方示意自己嘴巴很紧,不会乱说。
更没看见那姑娘要依偎进贺砚庭怀里,他欲拒还迎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还一脸不耐烦地说“你请自重”。
裴竺心脏砰砰直跳,假装没看见,回正脑袋,从笼子前一脸安然地走掉。
有时,甲方的秘密知道多了,会对自己不利。
贺砚庭看到卡座外的人,一时间说不上地懊恼,抓起吴真真手腕把人丢到一边,郑重地提醒:
“吴小姐,这是最后一次,留点余地对自己负责,也对家人负责。”
吴真真一阵凝噎,委屈地看着他出了卡座。
贺砚庭还没结束应酬,吴真真就堵在包厢门口找他。
当着一群人的面,他只好把人带到这儿单独聊聊,以免以后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吴真真主动凑过来,他没想到。
更没想到裴竺会经过,看到这一幕。
裴竺磨磨蹭蹭半天。
她要回座位上,必须经过那破笼子。
她洗了三分钟手,照了五分钟镜子,玩了八分钟手机。
把微信群里的消息全都看了一眼,并把她爸分享的朋友圈链接全都翻出来看了个遍。
全是:惊!身体有这些小信号,说明你肝脏不好,类似吓人的链接。
裴竺给她爸评论:没病都能吓出病。
裴父坐在公司董事长办公室里,看到去年分享的链接还有人评论,来自“我家宝贝大柱”
他发来消息:【吃饭了没有啊?】
裴竺跟她爸聊了会儿天,直到顾麦麦发消息来,她才出去。
贺砚庭跟那女人已经不在笼子里。
这个人结了婚,在外还养金丝雀,女朋友还不少。
所以刚刚那位,他没看上?
而那女人还不知道他结婚,只有女朋友,上赶着来逼迫分手的?
裴竺心疼他老婆几秒。
回到座位上。
顾麦麦说,“干嘛那么久?”
“.......”
谢泠娜跟万荔堵在路上,中午十一点半到下午两点,市中心有一波高峰期比较堵。
谢泠娜打来电话,让裴竺去找酒店经理交接下会议室。
为了方便贺砚庭时间,谢泠娜也是煞费苦心,把会议地点改到这儿。
经理让裴竺调试下幕布跟投影仪。
“你们这会议室也太原始了,跟我爸08年布置的会议室有得一拼。”裴竺一进会议室便吐槽,她想说Low的,大红色桌布就算了,那投影仪摆在视线最好的位置前。
“……”经理笑着奉承两句后说,“没办法,理解一下,酒店会议室太紧张了,你们家谢总昨天下午才打电话让人定,为了方便你们客户我扣也得扣一间出来。条件你们谢总知道的。”
“那好吧,桌布给我换了啊,不要这个大红的,谈个业务跟喝喜酒一样。”
“行行行。”
裴竺确定没问题,交接完后跟顾麦麦在会议室里等。
工作人员来把桌布换成素雅米白,终于耐看了不少。
一点四十九分,谢泠娜跟万荔匆匆赶来。
前脚刚进会议室,后脚贺砚庭带着秘书也到了。
留了十分钟来做会议前的准备工作。
相互打了招呼。
裴竺眼睛刻意不去看贺砚庭。
贺砚庭都尽收眼底。
他只当裴竺对他产生误会,暂时不好意思看他。。
贺砚庭来前,做了番心理工作。
跟她解释还是单独聊聊。
最后还是放弃了。
以裴竺的幻想能力,解释就是掩饰,他什么也没有做,自然也没有向她解释的必要。
贺砚庭便打消了解释的想法。
能容下十几号人的小型会议室里,回字型的会议桌。
贺砚庭带秘书坐在了视野最好,正对幕布的主位上。
当然,投影仪也在他正前方。
谢泠娜调出PPT,站在讲台边上。
裴竺交接的会议室,谢泠娜直接叫裴竺,“裴经理,帮我调试一下。”
“好。”裴竺走上前去,接过谢泠娜的电脑。
幕布突然一黑,像是断电了。
这种会议前的小问题,谢泠娜是绝不容许发生的。
极其不严谨。
要是客户不在还好。
裴竺接收到谢泠娜赏来的刀眼,保命地说,“刚还好好的,我检查下电源。”
应该是换桌布时不小心碰到电源了。
她下来,埋头往桌子底下看,投影仪电源插座设计在贺砚庭位置的桌子下边。
她总不能从这边钻过去。
裴竺只好走到贺砚庭边上。
他的秘书有眼力见地从位置上起来,给她腾出一个空间检查电源。
裴竺蹲下去,掀开桌布钻进去。
先是看到贺砚庭笔直锋利的裤脚,再是亮得能当镜子的皮鞋。
她伸手拔掉电源重新插上,幕布重新亮起来。
谢泠娜说,“可以了。”
插头有点松,裴竺确定几次没问题再从地上爬起来。
头埋久了,脸颊有些充血,她从桌布钻出来仰脸,正对上贺砚庭微垂着下颌。
光从头顶泄下来,给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打上一片阴影,像居高临下的煞神。
“.......”
贺砚庭眼睛移向她微红的耳根,裴竺察觉到。
他肯定会以为,她在害羞。
起猛了,裴竺差点一头撞桌上。
还好她身体灵活,躲过一劫。
贺砚庭同时做了一个握住桌沿的动作。
幸好没撞上来。
秘书看在眼里,自动把眼睛移到别处。
其余人都在做会议前的准备工作,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
裴竺调试好,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会议开始前。
贺砚庭看了眼表,率先开口,“延迟十分钟,还有一个人没到。”
谢泠娜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