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小雨纷纷,寒江水面,烟波亭上,正躺着一位幼子,他身躯娇小;骨薄身子,衣衫褴待,此刻正瑟瑟发抖。
白易浩正和他的一个少年徒弟江子澹撑着伞,徒步走在亭廊上。
“老师,你快看,这里有一个孩子!
移步亭上,江子澹率先发现了他并告诉白易浩。白易浩静站在亭中,望着这位幼子,面带微笑,眼中却毫无波动,仿佛在看一个很平常的物体。
“子澹,无需理会,物竞天择乃是自然的规律,反其道行之多半会致灾祸。”
但江子澹还是过去看了一下这个孩子,倒不是他违逆师父,实是他的良心不忍心看着一位孤苦零丁的孩子在雨中受折磨。
江子澹并非是在残酷的军场中长大的,这导致他在性格上始终有着柔情这一军场大忌。自然也不是很理解白易浩所教给他的利益观。大多时候,他都是以他的本能去应付事情。
这一性格也曾给江子澹的家族带来不少麻烦。江子澹的家族是南齐凉苏有名的江家,世代从商,财力雄厚,势力也极其广大,而且他们都有着这样一个特点—从不亏钱。
江家中,族人各个都是经商好手,有着他们独特的经商方式,在南齐曾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只要让江家亏钱,那么这人就是早晚也要睁着眼睛睡觉,不然随便路旁一个乞丐都可能从背后捅他一刀……前提他得有刀。
总之,手段极其残忍。可就是这样一个家族,却出现了一个异类——江子澹。他仿佛天生就不知道什么是利益一样,即使赚到了钱也会把它拱手让人,就好像什么非重之物般。
如果只是这样还好说,但他还有个很特殊的身份——江家族长儿子。这就涉及到了江家未来及利益问题,听江家人说,他们族长似乎付出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请正在旅行的赵国军师白易浩收他为徒,好让他磨改性情。
也不知道江子澹父亲是怎么见到白易浩的,在江子澹被师父带走的那天记忆中,那时暴雨倾盆,天空灰雾蒙蒙,气氛压抑,随着訇然一声,师父冒雨进府,身披白衫雨水四溅。手中拿着一把竹伞,远远闻仍能闻着那占朴梅花香味。
师父当即抬平指着江子澹,冷静而又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
“江子澹,你,叫江子澹吗?”
“嗯……是,是的。”
“你父亲说,跟我走,其它人,不许跟来,跟者,杀无赦!”
杀气瞬间充斥江府中,府中家丁,族人皆不敢轻举妄动,竟没有一个人肯冒死护主,只能眼看师父转身扬袍,将他携去。
江子澹当时并没有带伞,师父也不客气带他来到一处街巷,让他淋雨下跪。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师父。拜师首礼,下跪,作词。”
师父手把竹伞,伞遮住了他的脸,但江子澹仍能感受到,那居高临下的锐利目光。
江子澹一路走过来,早已淋了不知多少雨,他蓝色长衫已经被浸透,冷湿的长发垂在肩上,虽然他不知眼前此人是谁,但惧意让他全身一直颤抖。
“不……不可能,我是不会向一个素未相识的陌生人下跪的!”
江子澹鼓足了勇气,说出了这句话,可眼前之人似无所闻,过了一会,盯着他眼睛的目光便消失了,随后传来一阵轻笑。
“好,有骨气,也算没让我失望,江老头子这徒儿我就笑纳了。”
白易浩将伞递给江子澹,冲他微笑着。
“傻小子,拿着,我叫白易浩,以后就是你的老师了。”
摆了一会,江子澹才接过伞,望着同样被雨淋透的师父,心底不由得生起一股暖流,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叫了口。
“是,老师!”
虽然拜师过程有些奇特,但江子澹后来也知道了他师父的来历,也明白他父亲的苦心,使认真跟着白易浩学弈道。
“弈者,天算也,万物间无时不有规,无处不有律,握其天意,则战无不胜,文无不举,是两相可也。今日,你不用学棋,你就看棋。弈道入门第一步,便是「识局」了,待你何时能看懂这盘棋局势,你便入门了。”
白易浩在一春花满园景地摆了一副棋盘,零散落了数子,让江子澹去观察棋盘上棋子。
黑白双方棋子错落有致,但江子澹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他只知道这上面有数棋子等着人下。
江子澹也曾修习过围棋,略解一二。如一方直连黑子被白子截住叫什……什么来着,飞,虎?嗯,好像是碰?
在那里一直从白日初生至娇阳午中,江子澹也依旧没有看出什么,师父早已不知去往何处,只留他一人参悟
江子澹觉得有些无聊,便开始在周围闲逛,赏起来。说起来那花也是得真实艳,园中弥漫着种种香味。
若非清闲,江子澹还真享受不到这良辰美景;朝飞暮卷,云霞翠轩,凉丝风片,烟波画船,当然姹紫嫣红开遍。
园前青山依旧绿,几度夕阳红?腰上亭中沿路走,过花倚石,何日再重游?
自亭远下,园中花,花中石,石中草,一览无余,乍看之下,又似一番风趣。习风轻拂着江子澹的长发,他又不觉中想起了那盘棋,棋的轮廊浮在在他眼前,与花景相融合。
嗯?
江子澹似乎猛然惊醒,这满园春势岂不恰与这盘棋势相应?白子似是这春花灿烂,黑子像那山石崎岖,交错横生,互相点映着彼此。
江子澹好像明白师父的用意了,只是这一意外发现。
……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呐!”
暮至黄昏,师父携数朵小白花归来,吟诗赋叹,见江子澹,起手微招:
“子澹啊,参悟了没有啊?”
“学生微懂,呃,老师,你这花……”
白易浩顺着江子澹目光看向自已手中的花,将它们别在头上上充当簪饰,说:
“这个啊,是为师少时游,所遇见的一个友人教给为师的,怎么样,这个栀子花别这里,好看吗?”
“老师佩戴什么都挺好看的。”
这倒不是江子澹油滑嘴舌,白易浩本身颜值就不低,周身更萦绕着一种飘渺的仙气,别上白花,还真有一种脱凡尘俗的气质,如果没有杀气的话。
“别的就先不说了,你人「识局」看得如何了?”
“据学生所观,这棋势疑为此地满园春势,花木为白,子石为黑。”
“嗯,不错,那你可曾学到些什么?”
白易浩微微点头,对这个学生的悟性作出赞许。但这接下来的话有些让江子澹有些摸到头脑。
他学到了什么,看花?见他有些迷茫,白易浩换了种问法:“你是怎么察觉到的?”
“呃,就是……嗯,无聊,然后…观景,就察觉了。”
江子澹有些支支吾吾,他觉得自已察觉的方法有些…嗯,不堪人耳,他总不能说闲着没事就看出来了吧?
“倒也没错,不过观察并不准确,应是“情报”。情报者,交战之首,俗话说:‘知已知彼,方百战百胜’能悟至此,已实属天赋天赋异禀……
咳咳,算了,也正好韩赵间战争要打响了,为师要去辅助那个蠢货,你便随为师同去,也好见识一下军场。”
……
“老师,不如我们先收留一下这个孩子吧,这里还是太危险,也好当个炮灰。”
江子澹知道师父不大可能同意,不得不用了利益观。
白易浩想了想: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