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姐带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非吾叔,我这身肉不值钱来换当,‘移星换斗’不会像那些神咒恶煞一样也要用细路哥血肉来做催引吧?说起来我年纪其实也不算是小孩子了,再讲我皮粗肉厚也无甚大用,不用客气。”

庆隆就说道:“时机紧迫,还是请莫先生相助我等入去雷公轰当铺。”

莫非吾道:“你如此急切要去‘雷公轰’当铺,难道有其他什么紧要之事?不过也难怪你,若‘醍醐’境界中真是可以免去衰老破败,那就算是金山银海与之相比都不值一钱了。”

庆隆连忙赔笑道:“莫先生般若大才、妙语珠玑,小弟佩服之至。”

龚镜清最看不惯拍马奉承,就骂道:“你少在一旁帮非吾叔‘擦鞋’,那些失踪的西关细路哥和女工的账老子迟早要跟你算!”

庆隆说道:“龚兄弟请放心,我一定会对此有个交代,烦请将‘雷公押票’再交比莫先生。”

众人都紧张万分地看着这两张当票,目不转睛。莫非吾接过当票说道:“尔等紧闭双目切记凝神专注,我会用当票上文咒让你们入去那‘雷公轰’醍醐”

龚镜清意外道:“非吾叔,入去那‘醍醐’就在厚德街这里?”

庆隆低声说道:“龚兄弟莫要多言语,一切按莫先生吩咐就是了。”

龚镜清一闭上眼就听到莫非吾的低吟浅唱声传入耳中,先前已经听过黄威水、‘猪油顺’与文三元吟唱南音、龙舟渡歌,今番听得莫非吾所唱又是另外一番风流,实在想不到莫非吾这位“开戏师爷”不但懂得执笔也会唱粤剧大戏,其低吟轻唱声传入耳中直如天籁纶音,唱腔既不是‘猪油顺’南音那种苍远悲凉;又不同于文三元龙舟渡歌之百转千回;又异于黄威水雄壮悲切、慷慨高歌,别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听,不消片刻只觉飘飘荡荡、萎萎靡靡,刹那间不知所向无了意识。过了片刻冷不防身旁庆隆用力拍拍自已叫道:“千石兄弟可以张开眼了,但你勿要慌张。”

龚镜清心道:你个大头鬼才慌张!张目一看,还是不由得瞠目结舌:面前所见已是阳光普照,更不是身在那厚德街而是雕栏殿舍,似是殿观又像是什么寺庙之类,看起来有些眼,但一时间辨别不出是何所在。

再看身旁汤姐带也是一头雾水看着周遭景物,而非吾叔还是站在大家身后。

庆隆有些失去淡定,颤声问:“莫先生,你、你、你怎地也在此处?”

莫非吾一脸气急败坏和惶恐之色,然后大声骂道:“丢那妈,老子上大当!那押票上的神御唱咒居然把我也带入这空界之中!”汤姐带依旧没心没肺,觉得十分好玩,笑道:“这里分明就是祖庙,我细个时父亲带过我们几姐弟去过,此处哪是什么雷公轰当铺?”

龚镜清先前也听汤怀娣提过当年去祖庙的情形,心想怪不得这些建筑有些眼熟随即震惊莫名:难道众人一下子从“河南”洪德大街来到了禅城祖庙?这真是绝不可能、匪夷所思!

莫非吾脸色越来越难看,说道:“这下真正糟糕至极、倒霉透顶。”

汤姐带道:“非吾叔何必如此紧张。我看也这里没甚么凶险,不过就是祖庙而已。”

莫非吾怒道:“你这小子不知深浅轻重。此处哪里会是真正祖庙,里面必定暗藏莫大凶险非我等所能应付,而且我都不知道如何才能离开空界之法。”

汤姐带突然指着前面道:“大家快看那边殿顶上头有人!”

众人顺着汤姐带手指看去,前面似乎是正殿的瓦顶正中之上赫然站着一人,身上寻常西关平民所穿的粗布衫裤。

龚镜清一下子识了出来,高兴道:“清平街的有春哥呀!”如此怪异情形下兀然看到个熟人,自然十分高兴,心下也定了不少。

汤姐带就道:“镜哥,这个是上九甫和十八甫那边卖白糖糕的陈有春?”

龚镜清道:“你也认识‘陈村种’?”汤姐带道:“当然认识,我经常在上九甫跟他买白糖糕吃。”龚镜清道:“当真奇怪,怎地他也来了此处?”刚欲高声招呼,莫非吾一把扯住他道:“大家不要做声!”

众人听得莫非吾如此紧张,自然听从他吩咐都不敢出声。只有汤姐带嗫嚅道:“非吾叔一惊一乍只会吓人,我倒看不出有甚东西。”

殿顶上的陈有春神色紧张、满头大汗,只是看着另外一面,似乎浑然不觉他们站在殿舍这边之下。龚镜清很是好奇为何陈有春如此紧张,好似有什么极其凶险之事,不由得看着莫非吾。

莫非吾说道:“陈有春是神御道中禅城派座下弟子,他不知与什么人放对。”汤姐带道:“陈有春就在清平街那边卖白糖糕,非吾叔原来也识得他呀?“莫非吾道:“有春贤侄也是粤戏红船传人,其尊师与我是知交故人,故此识得。”他突然问道:“你们闻不到有什么怪异味道吗?”

众人听他这样说来,发觉果然有阵说不出的古怪味道涌来还夹杂着些许腥味。

汤姐带点头:“我也闻到了,兴许是附近的鱼栏倒卸箩筐所以有烂鱼臭虾的味道。”莫非吾道:“你这小子又在乱说,这里哪来什么鱼栏臭虾。我看肯定是有凶狠厉害的神威之物要现身了!”

龚镜清道:“非吾叔,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吾说道:“神御道中良莠不齐,自然有些短命种心术不正、立心不良,用之正则正、使之邪则邪,故此神威召御之形相会成阴邪凶狠之物,还会伴随特别怪异腥臭之味。不知是哪个斩千刀的混账东西居然设下圈套来害我,这些阴邪神相若在‘空界’现身会更加残暴凶狠,我等性命系‘冻过水’了。”

龚镜清说道:“不会是和有春兄引来的吧?先前见过他的召神本事差点搞到他自已埋单。”

莫非吾怒道:“你连个小子蠢到‘牛皮灯笼加黑漆‘,不见他在全神戒备、蓄力待发吗?必定有凶狠神物冲着他而来,总之绝不是什么善类难保会殃及池鱼,总之大家‘执生’啦!”说完居然一溜烟跑去殿墙旁一个角落躲在个大铜缸后边。

汤姐带不屑地说道:“‘开戏师爷’原来是个‘无胆匪类’!”

庆隆突然高声叫道:“小心脚下!”地下传来一阵剧烈震动,龚镜清和汤姐带都站立不稳仰天摔在地上,而庆隆、庆魁二人还是安然站在原地。

汤姐带一面爬起来,一面指着莫非吾骂道:“丢那妈个斩头鬼,你个老而不既然知道有凶险不早点出口提醒,自已却跑了开去。”龚镜清说道:“非吾叔已经叫大家‘执生’啦,怎么没有提醒你?”

庆隆挥手一摆,说道:“大家不要做声!”说完向庆魁打个眼色,庆魁就连忙伏在地上用耳朵倾听,说道:“地下有东西在动,行将要冲出来了!”汤姐带也学着庆魁的样子用耳朵贴在地上,道:“怎么我听不到有什么动静?”

龚镜清喝道:“还听个鸟甚,赶快逃开要紧!”

一阵狂风从殿顶刮过,上面站立的陈有春立足不稳好似掉了线的‘纸鹞’一般被狂风刮起从殿顶飘落。此时他终于看到龚镜清与汤姐带,脸色十分吃惊,高声叫道:“千石兄快快躲开,‘伏地百足’要出来了!”

汤姐带奇道:“镜哥,他说什么白粥呀?难不成有人要在这里摆卖粥档摊?”

龚镜清骂道:“粥你个大头鬼,大难临头还挂着吃!有春兄说的是‘伏地百足!’就是晚头黑爬上床咬你子孙根的那种多脚毒虫。”

庆隆脸上表情显得似乎对“伏地百足”这四个字很感兴趣,而汤姐带听到是“百足”就立即吓得噤若寒蝉。陈有春从半空坠落就势滚落在地,身手虽然不错但略显狼狈,他站起来身来叫道:“千石兄,你怎么还在这里,大家还不快找地方躲避?”庆隆上前一把扯住他道:“陈兄弟,‘伏地百足’神相是由何人召引而来?”陈有春不识得庆隆,愕然问道:“阁下是何人,怎知道我姓陈?”庆隆说道:“我何止知道你姓陈,你还是神御道禅城派座下弟子,尊师大名梁香远。废话少说,且管回答我就是。”

陈有春见此人能说出自已师父名号,不敢怠慢连忙恭敬地道:“回先生的话,是那神御南海派中败类吴公引,因为我撞破他的无耻勾当所以彼此结下冤仇,这姓吴的召引‘伏地百足’神相要借神相之威力来害我。几位还请速速回避,且由我来应付!”

龚镜清想起那晚在沙基,陈有春用半桶水功夫对付神宫千月,差点就被“华光火”损害神智而“埋单”,“伏地百足”听名号就是架势堂,连忙劝说道:“有春兄,你莫要下巴轻轻强出头呀。”

陈有春说道:“千石兄放心,小弟会小心行事。”他从怀中掏出张五颜六色的纸来,神色慎重地伸出两手拇指将之夹住,然后就如老僧入定一般低头闭目不言。

汤姐带走过来对龚镜清说道:“镜哥,这小子是‘寿星公吊颈嫌命长’,紧要关头还来打坐,我们还是快点找地方逃命要紧。若然你被那什么百足咬死了,我三姐就要守寡了。”

龚镜清被气得差点气晕过去,但也只好一溜烟和汤姐带也跑到角落处铜缸莫非吾躲藏处,心下惭愧自已贪生怕死不顾义气。莫非吾问道:“庆隆与庆魁两个家伙呢?”

汤姐带道:“谁有空管那两个坏人,非吾叔,你还是顾好自已算吧。”庆隆与庆魁二人不躲不避,而且还在打量着地面互相交谈讨论,毫无惊慌之请。

莫非吾道:“这两个短命种有异术在身所以老神在在,可怜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穷酸。唉,我又怎会如此糊涂答应带你们进来这所在。”龚镜清道:“非吾叔,有春兄提到什么神御南海派吴公引,你听说过此人吗?”

莫非吾说道:“此人好似是‘关帝厅’中人物,‘吴公引’岂不就是暗指‘伏地百足’?”

汤姐带问:“伏地百足是什么架势来头呀?”莫非吾道:“顾名思义定是以藏于地下的百足虫为形相的神物,我听讲过吴公引此人是个卑鄙小人经常勾结南番顺一带恶霸匪类欺压良善,可以讲是无恶不作,无怪乎他所召引之物会是阴邪形相。但为何有春贤侄也会来到此处,真是奇怪。”

龚镜清道:“既然如此,我定要助有春兄一臂之力。”莫非吾冷笑道:“后生仔‘下巴轻轻,你有何本事能应付‘伏地百足’?‘万事皆因强出头’,莫要因一时意气白白断送年轻性命。”龚镜清和汤姐带听到此话不由对望一眼,汤姐带就道:“非吾叔,你与沙基的缩骨全、全叔是不是亲兄弟?”

莫非吾道:“我识得兴顺山的永全兄,他不是我兄弟但跟我一样也是聪明人。”他看了看陈有春,就说道:“有春贤侄是禅城派法咒宗传人,何以现下会有符咒在手?”他知道龚镜清、汤姐带不明白,就解释道:“他手上的符纸与那‘雷公轰’当票一样都是神御文咒,也必定就是‘根符’。有春贤侄是要用本身精魄元气以行神御,那是赌上自已性命:他若然敌不过对手而‘根符’一破就性命难保。”

龚镜清听到后觉得不能不顾义气就跑回去陈有春那边,莫非吾气急败坏道:“有春贤侄已经结下符法,你冲过去是九死一生!”汤姐带见龚镜清冲了出去虽然心下害怕,但是毕竟是自已姐夫总不能袖手旁观,就骂了句:“非吾叔贪生怕死枉称洪山大人。洪英弟子有前无后、打死罢就!”说完起身也冲了过去,莫非吾被他这一骂顿时就愣在原地。

龚镜清飞跑中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扑到在地上。汤姐带已经跑上来在他身后,大叫道:“镜哥你脚下刚才有只,有只手在抓你!”龚镜清愕然道:“什么脚下有只手?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汤姐带此时冲到他跟前,急忙说道:“我方才明明看到地上伸出只手来一把抓住了你的脚掌,你才差点扑倒在地上的!”

龚镜清道:“地上会伸出有什么手来?见你个大头鬼呀。”说到此处其实他自已心里打了个突,方才感觉真像是有人用手捉住自已脚掌,但再往地上看去却无任何异样。

陈有春还是半跪在地上双目紧闭,双手夹住那六色符纸,但不知何时他身上已经不是穿着粗布破衣而是变成一身蟒袍:银雪袍服上有彩色纹蟒雕绣,光艳流彩,一看就知不是凡物。

汤姐带于粤剧大戏一行系家学负笈,马上叫道:“哇,这可是件雪蟒服,看手工一般戏班绝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袍服。”

庆隆听到后立即点头赞道:“姐带贤弟年纪轻轻就识见过人,这件乃是粤戏班中头角才有资格穿的‘雪蟒王袍’十分少见,造工一流、非同一般。”

陈有春半脸上居然慢慢好似粤剧大戏演员‘开面’、上彩一样,本来面目已经认不出,倒像是即将上台唱戏的武生。

那边莫非吾高叫道:“这袍靠是红船法道中‘飞虎神御控物’,十分损耗真元最多就能维持‘一个字’的时间,等符纸上六种颜色依次变化褪尽就是神御控物断接之时,到时候有春贤侄不知道还有没有命了。”“一个字”也就是广府俗语所谓“五分钟“时长。龚镜清听到此处刚要出声就觉得地下又传来一阵巨大震动,较之先前的剧烈了许多。

龚镜清将要支持不住跌倒在地,庆魁已经一手提住他与汤姐带,二人顿时就可以站稳脚步。龚镜清虽然憎恨这庆魁但也暗暗佩服其身手。

陈有春身上忽然有几只微似人手模样的东西从地下伸出,将他捉紧。这些“手”又太像是人手,生得十分古怪,倒像是什么虫豸的肢体。龚镜清虽见过不少奇遇,但还是首次看到如此怪异可怖的情状,满腔豪情万丈顿时化为乌有,一时间再不敢上前。心中念头闪过自觉“伍财”叔讲得无错:英雄豪杰不是人人都当得的。

陈有春身下的地面还不断伸出这些“怪手”,转眼间就将陈有春裹在其中。汤姐带悄声对龚镜清道:“镜哥,我们应该怎么办?救还是不救?”

庆隆道:“两位贤弟不要轻举妄动,这些是‘伏地百足’的肢爪,寻常‘百足’虫都有毒,何况这‘伏地百足’神相定然非同一般,我等不可大意。”

龚镜清道:“那有春兄岂不是凶多吉少!”

庆隆神色兴奋地说道:“陈兄弟身负神御之术,我等无须太过担心。且看神御禅城、南海两派一较高下、以判强弱。”。一阵衣袂风声响起,从祖庙正殿内就冲出了六条人影站在陈有春身旁,都是粤剧班武生打扮袍甲鲜艳,个个手执兵刃。

汤姐带看到拍烂手掌,道:“这些戏班武生身架当真了得,不知道是哪个粤剧名戏班?”

龚镜清怒道:“当此情势哪来什么粤剧戏班?你看清楚这几个人的面目,还不认得?”

庆隆道:“这些纸扎面目都是用笔点的似真人一样,实在厉害!”

汤姐带见到原来又是纸扎人就想起当晚长堤大舞台的怪事,顿时吓得不敢出声。庆隆继续说道:“此打扮和身架是粤剧班中‘飞虎班’小武生行头,应该就是莫先生所讲红船‘飞虎神御’。今日有幸亲眼所见真是不虚此行!”语气透出兴奋之情。

那六个“飞虎班”突然间就从地面上消失不见,连一直捉住陈有春的那些怪手也不见了踪影,陈有春手上紧握的符纸就不停地转换颜色然后慢慢消退,十分奇异,而他就不停地低吟浅唱额头上冒出一阵阵冷汗,似乎是在拼尽全力坚持。

龚镜清道:“怎么全部突然消失不见了?”庆魁道:“不是消失不见,而是进去了地下。”

陈有春所跪之地下霎时像有什么庞然巨物在四处撞击,地面又再传来阵阵剧震天崩地裂一般。龚镜清和汤姐带被震得连滚带爬天旋地转,连庆隆与庆魁二人都抵受不住,四人好不容易跑到了殿阁旁的角落。还未站稳,地下“砰”地一声巨响,好像是连天炮仗燃放直震得大家耳朵生疼。一直跪在地上的陈有春双目兀然睁开,“扑”地一声吐出了口鲜血,仰天就跌倒在地。

龚镜清大惊失色,与汤姐带二话不说就扑上前去将他扶了起身,陈有春脸上“上面”油彩开始慢慢消失,手上握着的那张纸符已经变成碎纸无了任何颜色,身上还是穿着那件雪蟒袍服”。他双目紧闭、面如金纸,龚镜清伸手探其鼻息是出气多入气少,怕是性命危在旦夕。

莫非吾此时居然也走近前来,顿足说道:“‘神御飞虎控物’不是人家对手,根符已破六色衰败,他的性命怕是保不住了。”汤姐带道:“非吾叔,你是红船大戏高人肯定有救有春哥的办法吧!”

莫非吾焦急地说道:“除非是其昌尊帅或是‘先生驹’在此才有本事救得了他。我不过是个揸笔的‘开戏师爷’能有什么办法。”

庆隆道:“且让舍弟试试。“说完向庆魁点头示意。庆魁一手抵住陈有春头顶,一面闭目嘴唇抖动。汤姐带奇道:“他在做甚么?这家伙也懂法咒?”庆隆聚精会神地看着庆魁和陈有春,直看到陈有春脸上有了些许血色,高兴说道:“陈兄弟有救了!”

他都没说完这句话,众人身后又传来一阵剧震,陈有春突然睁开双眼竭力地叫道:“小心,那,那,那伏地百足!”因为太过激动马上又昏死过去。

莫非吾急道:“这下可好,‘伏地百足’神相要将我们也一起‘埋单’了!”龚镜清道:“非吾叔,洪山弟子向无贪生怕死之徒,就是山崩地裂我们也要顶硬上!”莫非吾道:“后生仔下巴轻轻,这些神御上物在醍醐空界内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要了我们性命。”

庆隆摇头说道:“莫先生,这里根本就不是‘醍醐’之境,你同我都上当了。”莫非吾愕然:“此处所在不是醍醐?那‘雷公押票’上的明明是神御文令,真真确确,我怎会看错?”

庆隆说道:“雷公押当票是由恩叔爷交到镜清贤弟手上,而不是从岳玄帅手上交到,况且谁也没见过真正的‘雷公轰’当票是什么样子。若然此处是真正醍醐境界,舍弟区区低微召神本事应不能救醒有春兄弟。”

龚镜清顺着庆隆的眼光看过去庆魁,只见他的面目已经变得狰狞万分,样子似足先前那些神咒恶煞。汤姐带当然知道厉害,哆哆嗦嗦地说道:“我就知道这短命种也是那些怪物!”

莫非吾气急败坏:“阿叔我今此居然‘老猫烧须’被张小小当票所骗,都怪我先入为主无仔细想清楚,不知道是哪个该受三刀六洞的斩千刀来算计我。”汤姐带不屑地说道:“非吾叔,这还用问,肯定就是岳玄帅大人骗你啦,你与他有什么大仇旧怨未完?”莫非吾一听脸色变得有些惊慌无出声。龚镜清心知肚明他必定有什么紧要的事情隐瞒不说。

庆隆道:“这个暂且不管,我们还是马上到一旁躲避,也看看这‘伏地百足’是什么来头!”说完一把扶起陈有春就向祖庙正殿的角落处走去。龚镜清和汤姐带看到连庆隆都要躲避连忙紧跟其后。汤姐带叫道:“庆魁那‘契弟’就不用管他吗?”庆隆回答道:“庆魁已经召引阴身御体或可抵挡一阵,就由他先拖住‘伏地百足’吧。”

龚镜清问庆隆道:“阁下怎会如此确定这里不是什么‘醍醐’所在?”

庆隆看了一眼那些祖庙殿阁建筑,说道:“舍弟庆魁从年少就开始沉迷于神御道,为了召引神物威力而渐渐心性变坏。不过他在此道中的本事低微按理在醍醐之内很难召御神威形相,所以我推断此处不过是一般‘空界’而已。”

莫非吾冷冷地说道:”‘神阴御体’是一种下三滥阴损法道用女子阴元为催引感遇纯阴神物,短暂时刻之内就可变成阴邪神异之躯,但威力惊人遍体坚摧不破。只是庆魁心性邪恶而久练成日,体内阴邪之气积聚过多要不时用小童新鲜精血培元,否则全身就会阴缩龟裂而亡下场十分痛苦。庆大人,我说得不错吧。?“

庆隆面色有些痛苦,说道:“小弟知道定然瞒不过莫先生法眼。”

莫非吾对龚镜清说道:”庆魁这短命种为了不断增强‘神阴御体’威力就用手段诱骗了那些做‘住家’女佣的‘自梳女’和陈塘南妓院姑娘来让他调练阴油。等到这些可怜女子再无用处时就和‘十三行’的龙行水勾结将她们卖去南洋来大赚黑心钱,简直就是畜生不如、丧尽天良!那个云南来的戴知秀长官也是和庆魁勾结在一起,靠庆魁指点用‘女阴油’以壮房事这种下流卑贱之法。”

龚镜清听到双目如若喷火,满腔血涌,对着庆隆怒骂道:“原来上、下西关这么多女佣工和‘细路哥’失踪就是你个细佬庆魁勾结龙行水和戴知秀做的好事!这几个短命种、杀千刀,我誓将其碎尸万段绝不放过。”

庆隆羞愧万分,脸上一阵红又一阵白,连忙道:“两位请息怒,当年前清覆灭之后我等满汉军旗都无了依靠,所谓风水轮流转顿成过街老鼠。无奈之下,我兄弟二人就流落到香港地九龙城寨谋生,无意中结识了港英政府内一位绅士叫马文仙先生。马先生来头背景很大又有权势,不但资助我等钱财还引荐我等二人到粤西的陆文豹长官麾下办事,我二人才投在陆长官军营下跟随他回到广州城。“

龚镜清说道:“那你与陆文豹、戴知秀是如何勾结的!”

庆隆一五一十地交待那粤西陆文豹与云贵的戴知秀均是有兵有枪军队长官,利用势力在广州城内和几个西洋人做起了贩运大烟的勾当。这两个人与庆魁可谓是一见如故、颇为投契。戴知秀是个好色之徒与庆魁还另外做起贩卖省城中年轻女子与小童到南洋的人口生意。庆魁为虎作伥做尽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庆隆虽然不屑其所为但碍于亲兄弟情面就一直无出手阻止。他说道:“我对此事实在是内疚神明,每思及此无地自容。”

莫非吾道:“当年堂堂广州城副都统庆大人居然也会惭愧?那真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现在说什么都是废话!”

庆隆道:“莫先生见笑了,其实我那副都统的位子也是靠手段行贿上官才得来的,以我汉军旗的身份原本无此资历。不错,现下我说什么都是废话。大错已经铸成,小弟只是想尽力补救。”

莫非吾道:“庆魁这斩千刀的不知从何处学来‘神阴御体’下三滥法道,根本就不是我神御道正法。用之正则正、使之邪则邪。也是因为庆魁本性阴毒丧尽天良,实在有辱神御道名声。”

他转对龚镜清道:“‘神阴御体’还可以控御普通常人变作无识无觉、凶狠残暴的行尸走肉与那些神咒成煞相似,但行为更为凶恶。千石仔你当晚在陈塘南夜月楼碰到的那个怪女子必定就是庆魁拐骗过来的无辜女子被控成‘神阴御体’。这邪法与召御神尊一样都会非常损害自身元气所以不能维持长久,不然的话庆魁害死的无辜性命会更多。“

莫非吾对庆隆道:”你二人既与那个戴知秀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为何要在陈塘南夜月楼对他落手?”庆隆道:“我兄弟二人只是奉命行事而已。“龚镜清问道:“你们是奉了什么人之命?”

庆隆有些犹豫,然后说道:“是、是、是奉马文仙先生的命令,要我等乘戴长官在夜月楼‘摆房’污、污辱那个‘琵琶仔’疏于防范时,趁乱抢走他一幅贴身收藏的图绣。据讲此图与“乌龙太岁”有莫大关连,马先生一定要我等抢到手来。”莫非吾听到眉头一耸,似乎对这番话很有兴趣。

庆隆对龚镜清抱拳拱手道:“庆魁作恶多端、罪不容赦,我为其兄长疏于管教责无旁贷,我诚心要补救罪过。”

莫非吾道:“那个陆文豹就是最近反正投靠省城军政府绰号叫‘大山炮’那个带兵得?”

庆隆道:“正是此人,他与戴长官一个盘踞在粤西一个是从云贵而来,但原来早就是‘烧过黄纸’的结拜兄弟,臭味相投、狼狈为奸。二人利用手中权势强掳或拐骗那些在西关的‘自梳女’女工与小孩子,有一部分就关在东山新河浦戴公馆地窖之内,一等有机会就交解给去香港的人贩子然后再运到南洋贩卖。但这些都是与我无关,全是那二人干的坏事恶行。”

龚镜清道:“非吾叔,之前我等沙基洪山兄弟在沙基涌上遇到了一位懂得‘神御控物’高深本事的高手但可惜一直不能找到此人。但‘先生驹’提过那人叫做‘陆玄豹’就是陆文豹重金请来,用那些神出鬼没的豹面黑纸扎人‘控物’拐走了很多海员工友的年幼子女,逼迫他们放弃罢工。”

莫非吾怒道:“此人真是神御道里面的大败类!实在可恶。”

汤姐带突然拉了下龚镜清衣角,道:“镜哥,庆魁那个短命种也不见了!”

众人听到就一起看去,先前地下不断传来的阵阵震动但现在就无了声响,大家就一起看着莫非吾,希望他能有些指示。莫非吾道:“你们看着我作甚,我又不是诸葛孔明,无事不知。”

方才陈有春跪倒的地方突然现出条裂缝霎时间爬出了很多条“百足”虫来,为寻常所见两三倍之巨,全部向龚镜清、庆隆几个涌来,直看得人头皮发麻。庆隆目光锐利看见庆魁就躺在那条裂缝旁边,脸如金纸,双目紧闭,就如方才陈有春一样。

莫非吾道:“‘伏地百足’真是架势堂,不但有春贤侄的‘飞虎控物’抵敌不住,看来连庆魁的‘神阴御体’也不是对手。”说完双腿一软居然瘫倒在地。

龚镜清忙扶起莫非吾说道:“非吾叔不要担心,我们且退入去祖庙正殿内躲避再说。”说完他和汤姐带夹着莫非吾,庆隆扶着陈有春就往殿内逃去,一时间也无暇顾及躺在地上的庆魁。

慌乱间龚镜清觉得脚眼处一痛,低头看去见到有条百足虫已经从他脚上爬了开去,飞快地跑了出殿外,似乎这东西咬了自已脚上一口。汤姐带看得一清二楚大惊失色叫道:“惨了,镜哥被那条百足咬了,这下我阿姐不做寡妇都难了!”

龚镜清啐道:“丢那性,你这‘契弟’再乱说话小心我毒哑了你!”莫非吾听到也忍不住责怪汤姐带道:“你个百厌星真是乌鸦嘴,此时还在说晦气话!”

汤姐带怒道:“还好意思说我?你既是红船大戏大前辈、老叔爷,单现下却是‘太监洞房’无得有用。这些百足虫看样子就知道毒性异常厉害,见血封喉那种,我哪有说错?”莫非吾道:“若然真是剧毒见血封喉,千石仔此时已经无命了。”

三人正在争吵,庆隆站在殿门口道:“这些百足虫看来并没有涌进来。”汤姐带也凑了过去看,果然见到那些百足密密麻麻地盘在殿外地面上,并没有涌入殿来。

莫非吾突然高声叫道:“吴公引你这好色下流之徒,召引神相也都是这些阴邪毒虫之物实在是坏了神御道南海派的名声。”他转头对龚镜清道:“千石仔不用担心,在空界中都是幻相,这些百足应该无什么剧毒。”

汤姐带道:“非吾叔,外面分明有这么多百足虫在张牙舞爪,老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幻觉。”

莫非吾摇头道:“一般神道中人本事有限,不过是召引神尊的虚形缈相入到空界吓吓人而已。除非是神御道真正高手才可控御真正威力强大的神物本相。谅这吴公引微末修为怎么有此本事。”

庆隆忽然说道:“非吾叔,我看龚兄弟有些不太对劲。”

见到龚镜清开始目光涣散、神昏意乱,莫非吾二话不说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汤姐带看到莫非吾如此,连忙也走过来左右开弓扇了龚镜清两巴掌,叫道:“镜哥,你快醒醒呀!”

龚镜清被他这两巴掌即时扇到眼冒金星,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汤姐带你个‘寿头’,想要帮我‘埋单’呀?”汤姐带道:“真是‘好心着雷劈’,我见非吾叔要打醒你加多两巴掌而已。若不是怕我阿姐守寡,我才懒得出手。”

莫非吾问龚镜清道:“见你方才神志不清,定是被那百足虫咬到的缘故。但现下看你的样子又不像是中毒呀!可有觉得什么不妥?”

龚镜清道:“非吾叔,有春兄是因为撞破吴公引那短命种干的坏事才引来杀身之祸。吴公引这个挨三刀六洞的家伙是个大坏种同几个南海附近乡下的恶霸土匪勾结,用‘百足’邪毒迷昏了几个美貌粤剧戏班女旦欲行非礼之事。若不是有春哥出手那几个可怜戏班姑娘就惨了,不但会被污辱身子还会被卖去南洋!”

庆隆惊奇地说道:“龚兄弟,你方才似是中毒一般原来是看到这些情景!”说完上下打量龚镜清好似他是件什么古董宝贝一般。

龚镜清摸了摸头,有些茫然:“我先前就见过不少似实还虚的景象,都不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将那些种种奇怪景象约略和莫非吾说了一次。莫非吾和庆隆均听得是眼睛瞪圆。

莫非吾沉思片刻忽然哈哈笑道:“阿叔我不愧是有远见之明就知道你这个后生有些不简单。岳玄帅大人请恩叔将‘雷公押票’交到你手上要你来洪德大街其实就是为了我与你见面,其昌尊帅一定是已看出你小子的心念可以感遇那些神威上物。那些百足虫不但毒你不到反能让你感应见到吴公引所做的坏事之景象。”

汤姐带对着还是昏迷不醒的陈有春竖起拇指道:“看不出有春哥平时胆小怕事普普通通,原来是个侠义中人、路见不平,是洪山好汉的作为,真是有种!”

庆隆道:“我也听闻过南海、佛山一带有几帮恶霸地痞欺压良民多日,因时局混乱无法无天。这些恶人还多有‘洪德山’在背后撑腰更加无人敢惹。吴公引也算是堂堂神御南海派座下想不到居然将本事用在下流无耻的勾当上。”

莫非吾冷冷地道:“庆魁干的坏事和吴公引相比又好得了多少?”庆隆连忙点头称是不敢反驳。

莫非吾对着殿外大声道:“吴公引你个短命种、三刀六洞出入的下三滥,用神御本事来加害无辜粤戏班女子,实在是无耻之极!”

旧日戏班中人本就被视为下九流行当,女子演戏更是受人轻贱,际遇多半悲苦不堪,现下居然还受此等凌辱,非吾叔是红船戏班中行尊自然倍感气愤,再不顾得风度身份对着殿外破口大骂,与先前畏缩谨慎之态完全不同。

龚镜清和汤姐带也均觉得吴公引实在是太过下流奸险,也齐齐破口大骂。尤其是汤姐带正是得其用处、快哉乐哉,恨不得用尽生平在“上下九甫”市井中所晓得的恶毒骂人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