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鹭因为担心路上再出现冒失鬼,跟着坐在马车里,她看向身侧闭目养神的周玄华,纠结要不要开口问。

周玄华倒像是生了第三只眼似的,缓缓说道:“你心中有什么疑虑就问吧。”

得了机会,红鹭凑近低声问:“县主当真要留下凤娘?”

只听周玄华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红鹭脸色大变,光昨日她去医馆的路上,有多少人在议论,说县主与卢敖连个婚约都没有,就善妒打晕了小妾。

说来这也怪她,所以她更不希望县主插手凤娘与卢敖的事。

“县主,您收留她就不怕旁人说闲话吗?”

周玄华这才睁眼看她。

“我只想找到爹爹坠崖真相,只要凤娘和金宝留在我身边,总有一日卢望道会来找我,其他人的想法我为何在意?”

这也是她手上的唯一筹码,可不能再丢了。

“可找到真相之后呢,县主是姑娘家,早晚要嫁人,现在疯言疯语满大街都是,你得在乎。”

哪个婆家能容忍儿媳有这样的风评,就算是县主恐怕也不行,这样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红鹭这边替她家主子着急,可瞧着周玄华跟没事人似的,倒是宽慰起红鹭来。

“即使没有那些讹传,就凭我这条废腿,也不见得能找到什么好人家,除非天降个神医把我腿治好。”

说着,目光落在那条腿上,这腿不仅残,还布满恐怖疤痕,恐怖到沐浴时自己都不忍直视的程度,更别说以后的相公,怕这辈子她是与相公一词无缘。

红鹭可不想周玄华这样妄自菲薄,又把话题引了回去。

“那县主怎么算准蕊蝶六日后能上当?”

“不是还有云初在吗?再说,你不觉得凤娘跟一个人长得很像吗?”

经她提醒,红鹭表情呆滞,狐狸眼向上翻着,脑海中搜寻与凤娘容貌相似的人。

许是时长年久,她琢磨了好一阵,才后知后觉惊呼道:“县主不说我还没注意,这么想来她确实有些像。”

回到晋王府,两人就开始忙活起来。

云初为了将功补过,做起了“双重细作”,把这几天周玄华夜里如何秉烛抄写《往生咒》,又如何在井边摆供台祭奠晋王妃拿到艳翠轩大肆渲染一番。

前有苏萍儿的事,后有春溪的事,叫蕊蝶惶惶不得终日,却因高意浓之前的警告,一直隐忍不发。

直到春溪死后的第四日清晨,头风加心病,一晚不得安歇的蕊蝶,推开卧房的门看着院中满地纸钱和灰烬大惊失色。

她发疯似地叫醒下房里的丫鬟质问是谁背着她给春溪烧纸钱。

丫鬟们哪敢,春溪死那天,蕊蝶就威胁过,若是旁人问起就说春溪回老家省亲,谁要说走了嘴,就是下一个春溪。

她们一个个都说自己没做过,可这灰烬又是怎么回事,蕊蝶疑心生暗鬼,又找来云初问话。

“昨儿夜里也不知怎的,洗院里平白无故刮起旋风来,把火盆里正烧着的纸钱和灰烬都卷走了。不光艳翠轩院有,小花园里也有,就连王爷的主宅都有,福管家骂了一早上。”

闻言,蕊蝶又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咱这位县主可真会给自己找麻烦,这会给王爷知道了,估计她是要闯祸了。”

云初跟着附和道:“就是,我们都劝过县主,可她却说遇到这种情况,大多因为魂魄还有未了心愿,还得继续烧。”

“简直是一派胡言,晋王妃都故去这些年了,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嘴上这么说,蕊蝶心里却慌得很,将高意浓的警告抛到脑后,收拾妥当打算去告状。

晋王得知周玄华如此作为,十分震怒。

入夜,他听从蕊蝶的建议,赶着周玄华正在烧她为养母苏萍儿写的千篇《往生咒》时,来到洗院。

上前一脚踢翻火盆,随手甩了周玄华一个耳光:“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你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是不是?”

周玄华扬起刺痛火辣的面颊看着晋王,满目鄙夷之色,冷笑道:“我还以为叔父不在乎什么名声呢?”

平日里叔侄两个关系说不上多亲近,但周玄华也不会这般没规矩。

晋王被晚辈明目张胆的嘲讽还是头一遭,表情怒不可遏质问到道:“装神弄鬼的,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唾沫星子都被他扬出二里地去。

周玄华没理他,转身叫来红鹭。

红鹭端着她按照那晚药罐找出的药重新配制的药剂来到晋王跟前。

晋王看不懂她是何用意,不明就里问道:“这是什么?”

周玄华反问道:“叔父这几日去艳翠轩,可见着蕊蝶身边的贴身丫鬟红鹭了没?”

晋王被问的云里雾里,刚要发飙,周玄华接着说道:“我猜蕊蝶是说春溪回老家省亲去了,但我要告诉您春溪已经被这服药毒死了,叔父可信?”

说着她从里面挑拣出形似干枯的牵牛花的药材,放到晋王面前。

“蕊蝶患有头风,每年春秋频发,她总去城南医馆开治头风的药,只不过这一堆药材里,除了这味是治头风的,其他都是滋补用的。”

晋王接过药材,他虽不懂药,但也知道药材本就君臣佐使,就算只有一味君药,其他也有辅助之功。

他当周玄华故弄玄虚,嗔怒道:“你想说什么?”

“叔父别着急,这故事有些长,待玄儿慢慢说给您听...”

周玄华原本不屑使银子收买人心,可云初这些日去艳翠轩没能打听出有用的消息来。

直到昨日,蕊蝶在下房里一顿发疯,里头有个经常被她打骂出气的丫鬟依旧难逃厄运。

云初是个机灵的,看出那丫头的异样,回去与周玄华商议一番,学着当初春溪撺掇她那样,给那丫鬟些银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加之丫鬟早就对蕊蝶怀恨在心,把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

蕊蝶治疗头风的药确实是有美容养颜的功效,春溪知道后,因为没有足够银钱买,就把那两天给蕊蝶熬药剩下的药渣攒了起来。

那日清早正好她不当值,把那一大罐的药渣熬来喝。

刚喝下,从外头采买的丫鬟回来告诉她卢敖死了。

春溪乍听先是惊吓住,可没大多功夫便抽搐倒地,下房的丫鬟们慌了神,同时惊动了蕊蝶。

蕊蝶过来查看,春溪已经不行了。她像是知道春溪救不回来似的,没让人去找郎中,而是差人去找府中经常处理下人尸首的小厮来。

没多一会春溪真就咽了气,蕊蝶给了小厮大笔银钱处理完春溪的尸首,明令禁止他们把事情说出去,又让人把春溪的那罐汤药埋了。

周玄华将了解的情况说给晋王,她指着那干枯的花朵,为晋王解开最后的疑惑。

“洋金花,少服止痛,通关利窍,去头风。除此,若是药量掌握得当还可使人昏迷,一旦多量可致人死亡。可春溪她不知道洋金花的厉害,虽是药渣,一大罐一起熬煮,药效也很强劲。”

见晋王若有所思,周玄华继续说道:“我想叔父已经猜到蕊蝶为何瞒下春溪的死因还埋了那......”

晋王似乎知道她欲意何为,神情凝重地抬手打断她的话:“单凭一罐药渣,死了一个丫鬟又能说明什么?”

周玄华也知道,若不能叫杀人者亲口承认罪行,论她拿出多少证据,叔父都不会相信。

她从袖子里拿出那把韩王留给她的小匕首,跪在晋王面前,将匕首高高举过头顶,对着晋王俯身叩拜:“玄儿,愿用身家性命换一个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