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章 回门（下）

孙厚每天早出晚归，王氏虽然依旧看玉哥儿不顺眼，但也没再提将他送走这件事儿了。

本来，玉哥儿以为日子会一直就这么平淡地过下去，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孙厚在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被滚落山坡，人就这么没了，王氏伤心之余，把这些不幸都归咎到小小的玉哥儿身上，觉得玉哥儿就是个不祥的扫把星，怪不得小小年纪就没人要。

玉哥儿为孙厚的死感到很难过，也很自责，如果不是因为自已，孙厚就不会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也就不会摔下山坡。他觉得自已愧对王氏，所以不管王氏如何待他不好，他都只是默默地干活，全当是为了报答孙厚的收养之恩。

王氏看到玉哥儿和沈易，略微一愣。之前王氏的儿子孙小宝看上了同村的一个小女娘，为了讨好小女娘，隔三差五就要问王氏要钱。王氏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以后的日子全仰仗着这个独子，所以平日里就宠得跟眼珠子似的，要啥给啥。孙小宝不学无术，经常到处坑蒙拐骗。有一次进城，偷了人家首饰里的东西，被送进衙门关了起来。王氏听说后，在家里急得团团转，翻箱倒柜地找银子，想要把孙小宝从衙门里给赎出来。

正好这个时候有人来他们油桐村寻亲事，王氏收了五两银子就把玉哥儿卖了，他告诉玉哥儿，这是他欠他们孙家的。

玉哥儿没办法，王氏容不下他，他一个小哥儿，无依无靠身无分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便跟着那人回了清溪村。

王氏抬起头，一张满是沧桑的脸上只一双眼透着精光，贪婪的目光搜刮了一圈玉哥儿和沈易的双手，最后目光停在沈易手里提着的猪头和玉哥儿篮子里的鸡蛋上。

沈易不是没见过这种市侩的眼神，但是王氏的眼神也太露骨了，丝毫没有碗掩饰的意思。就这么赤裸裸的摆在明面上，沈易在他的目光下，难受得像是白白被人当街扒了衣服一般。

“玉哥儿怎么回来了？这是……”王氏打量着沈易。

“王姨，我叫沈易。是……是玉哥儿的……”

没等他说出后面的话，王氏就抢先一步，上来一把拿过了猪头和鸡蛋。提着东西边往屋里走，边吩咐玉哥儿道:“玉哥儿，回都回来了，还杵着干嘛，帮我把剩下的衣服洗了，我去灶房做饭去。”

“……”

这是什么操作？沈易直呼无语，哪有一进门抢了别人带的东西就吩咐别人干活的，还这么理直气壮，水都不给喝一口。

好在沈易事先对这个王氏略有了解，只是没想到比他预想中的还要糟糕。沈易上辈子毕竟也是做了那么多年的打工人，什么奇葩人物没见过。没礼貌没关系，只要不触及底线，他可以直接忽略，但是，怎么能让他家阿玉给别人洗衣服呢？绝对不可以！沈易把准备去洗衣服的玉哥儿拉回来，直接进去堂屋拿了两把椅子出来，正准备让玉哥儿坐下休息，院子里就进来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这人个子不高，却一身肥肉，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娘，饭做好了没啊？我都快饿死了！”

没错，这个面容猥琐的肥胖少年就是王氏和孙厚的儿子，孙小宝。

孙小宝转脸看到院子里有两个人，他看到站在一边的玉哥儿时，那双挤在肥肉里的豆豆眼流露出了一些下流的意味。沈易见状，立马挡在玉哥儿身前，厌恶道:“滚远点。”

“你谁啊？”他刚说了一个字，就看到沈易带着身后的玉哥儿一个闪身，远远地避开了他。

“多久没刷牙了，最真臭。这么大人了，不讲武德，讲话居然喷口水，咦～”沈易边说边用手拍了拍自已的衣服，还转头问玉哥儿“阿玉，你有没有被他的口水喷到？”

玉哥儿看看自已的衣服，懵懂地摇了摇头。

“你！你居然说小爷嘴臭！”孙小宝恼羞成怒，扭动着一身肥肉就要对着沈易扑过来。

“小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孙小宝的怒火就这样被王氏的话打断了。

“娘，这人是谁啊？怎么上咱们家院子里来了？他刚刚居然敢还嫌弃我”孙小宝向王氏告状。

王氏瞪了一眼玉哥儿和沈易，又看见刚才让玉哥儿洗的衣服还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心里顿时就不爽了。她下意识的想像往常那样，指着玉哥儿鼻子骂一顿，刚张开嘴忽然又瞟了一眼旁边的沈易。沈易什么也没干，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王氏却觉得这眼神莫名的让她浑身发毛，忽然就这么住了嘴。

“好香啊！娘，你做了什么好吃的？”说完，孙小宝一边耸动着肉鼻子，一边脚步不停地往灶房走去。

沈易也不管王氏没有叫他和玉哥儿吃饭，牵着玉哥儿就径直去了灶房。

“哎！……”王氏看着两人气得牙痒痒，也跟着去了灶房。

王氏炒了猪头肉，还炒了一盘子青菜。吃饭的时候，王氏一个劲儿地往孙小宝碗里夹猪头肉，恨不得把那一盘子猪头肉端到孙小宝下巴底下。

沈易实在看不下去，对玉哥儿说“阿玉，这菜都被弄脏了，易哥带你去吃好的。”说完就起身，带着玉哥儿去了灶房。

“你们干什么？去远方灶房干啥？”王氏一路追着两人到了灶房。沈易不管王氏在一边大呼小叫，在餐柜里翻出一只海碗，揭开锅盖，把锅里剩下的猪头肉全部盛了出来，塞进玉哥儿手里端着。接着又把王氏挂在墙上的爆炒猪头提在手里，然后一脸微笑地对急得大呼小叫的王氏道:“多谢王姨的款待，我和玉哥儿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着便牵着玉哥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氏尖叫着招呼孙小宝，还想追过来。这时，沈易不但没有担心没被追上，反而淡定地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孙小宝，其实是说给王氏听“如果想让你的宝贝儿子再被关进牢房一次，你们就尽管追过来。”说完也不管王氏做何反应，带着玉哥儿慢悠悠地朝油桐村村口走去。

路上，他们还听见王氏在家里哭天抢地的声音，但是人却没再追出来。

因为村子里种满了庄稼，牛车进不去，沈易和玉哥儿就将牛车拴在了村口的大树下，用两枚鸡蛋哄得一个小孩儿帮忙守着。

沈易赶着牛车，让沈易趁热把从王氏家带出来的那碗猪头肉吃了。玉哥儿问沈易：“你是怎么知道孙小宝会再被抓去关起来？”

沈易闻言故作神秘，“这就是阿玉问话的态度吗？”沈易转头看着玉哥儿乌黑的长发和白皙清丽侧脸“阿玉叫我一声阿易哥哥，并且答应以后都这么叫我，我就告诉阿玉。”

玉哥儿听完，白皙的脸蛋上忽地晕染出一片绯红，像三月桃花醉了春风，沈易不由看得呆住了。

“阿……阿易哥哥。”玉哥儿低着头，脸颊红红的，声如蚊讷，却如蜻蜓点水般，在沈易心里荡起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