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准在医院睡了整整两天,疲倦的身体像是超负荷亏空后的电池终于接到了电源,进入充电如饥似渴地模式拼命摄取电量。

医生检查后发现并没有大碍,只不过是身体过度疲劳外加精神紧绷压力过大,所以当激烈的情绪在短时间内窜到最高点时,才会因脑供血不足而昏过去。

顾清源坐在床边看着儿子削瘦到内陷的双颊,心如刀割。

短短两天,因西区竞标而风光无限的顾氏,又因西区竞标而陷入绝境。顾清源仿佛一夜之间人就老了下去,原本精神矍铄的一个人,如今头发全白了,年老的颓态显露无虞。

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他深知,这次顾氏危在旦夕,犹如在悬崖边走钢丝,基本是命悬一线,想再翻身......

顾清源泛黄的眼珠看着地面垂下,不敢再想下去。

*

病床上的人眼皮不安地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眼底的红血丝退去不少,双眼又恢复了清明,顾准动了动,缓慢从病床上坐起来。和上次浑身酸痛的感觉不同,这次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许多,得到休息的年轻身体,已迅速调整到最佳状态。

他扫了眼窗外,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今天阳光出奇的好,透过玻璃窗洒进来一片,碰巧落在靠窗桌子上的花瓶里,给白色的郁金香铺上了一层暖黄,照得花瓣隐隐向外伸展,看上去和煦又宁静。

肚子突然不合时宜发出一声咕叫,顾准这才发觉胃里饿得像火烧。但病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因为他今天不需要输液,所以走廊里来往的护士无暇顾及这间。

顾准伸手拿起床头躺在柜子上的手机,看到屏幕后一怔。

——距离他上次清醒,竟然已经过去了三天!

对了!审批。

顾准猛地睁大眼,滑开满屏的未接电话和微信通知,翻到联系人一栏。

他需要资金维持顾氏除了西区之外正在进行的项目,要保证资金的回流才能抵挡得住西区延建的冲击。

银行的贷款已经全部投入到西区,他没有东西可以再抵押了,现在唯一能帮他的,只有这个人。

因饥饿导致血糖不足,他的手难以自控地发着抖,要找的人两次都点不中,顾准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克制从心底翻涌而上的暴躁感,再睁眼后,看准了位置,用力点下去。

——没人接。

耳边的通话音犹如撞在他心口的钟鼓,随着一声一声,撞得他焦灼烦躁。

咔哒-

对面挂断了这通电话。

顾准脸色一僵,疑惑地再次拨过去。

但这次只响了三声,对面便干脆利落地切断。

而后顾准不信邪地又拨了两次,无一例外,等待他的只有冷漠的忙音。

顾准点开微信,还在发抖的手艰难编辑出一条信息:苏苏,在忙吗?为什么不接电话?

沉着眼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在他昏迷的三天里,苏小白一条信息都没发来过。他们上次的对话,还是顾准四天前的晚安。

顾准的心沉了下去。

隐隐发觉,有什么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儿子!”

顾清源刚推开门,惊喜的发现顾准已经醒了。忙疾步走过来,一把抱住他,而后拉着他上上下下检查一遍。

“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说你没什么大碍,就是休息不够。”顾清源疼惜地看着儿子胡茬青硬的脸,询问他。

卫恒跟在顾清源身后恭敬站着,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顾清源特意让保姆做的营养餐。

顾清源每天都会让卫恒带着保温桶来,等待顾准清醒,但每天的保温桶又会被原封不动的带回去。

顾准看到他手里的东西,一言不发直接夺去,等不及和顾清源说上一句话,便狼吞虎咽。

*

最近沈玉阔又忙起来,沈氏居家办公结束,员工又全部重回办公室,在外界猜测纷纭之际,沈氏突然宣告给全体员工涨薪5%,【祖安茶话会】一度狂欢得比领年终奖还要热闹。

虽然沈玉阔什么都没说,但外界也从这个小小的举动中敏锐地嗅到他传达的讯息:

——沈氏不仅不会倒,甚至业务繁盛,资金充裕。

而至于为什么退出西区竞标,如今他们也算是明白了,沈玉阔怕是早就知晓审批延建的事,故意放出温哥华项目的假消息掩人耳目,为的是让顾氏上套。毕竟在帝都,能勉强和沈氏抗衡的,也就顾氏和苏家了。

而顾准想扳倒沈玉阔的心太过急切,才会在诱饵抛出去的瞬间,连让法务部审查的时间都没留,就迫不及待上钩,如今引火烧身,反倒是自身难保。

再加上眼下沈玉阔要和苏小白订婚,两家联手,沈玉阔在帝都的位置,只会更稳固,顾氏这次再想翻身,怕是难如登天。

妄图在西区分一杯羹而暗地和顾氏交好的几家,难免心有余悸,好在他们忌惮沈玉阔,没敢在确切的消息出来之前明着站队,不然如今有顾准的下场做例,不难想象若是沈玉阔想出手,他们会落得有多狼狈。

——“今天也很晚回来吗?”

原白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看着正在打领带的沈玉阔问。

轻薄的被子从他身前滑落,挂在腰间。

白皙细嫩的皮肤上,是星星点点怎么也消下去的痕迹,毕竟旧的没消新的又来,每夜迭代,任他涂什么灵丹妙药也没用。

“嗯。”

沈玉阔透过镜子看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翘起一小片,困倦的双眼半闭半睁,下巴上还印着没消散的牙印。是昨晚他不老实,十一点了还抱着手机打游戏不肯睡,沈玉阔小惩大诫咬上去的,气得原白抬脚要踹他,但被沈玉阔顺势拽着腿压到身下,再到后面扒着沈玉阔的肩,声音细细碎碎让他轻一点,也就忘了这茬。

得了餍足的男人心情颇好,走过来揽着原白脖子亲了亲他红肿发软的嘴唇,低声哄他:“再睡会儿?我晚上早点回来。”

原白皱着眉懒得看他,闭着眼干脆利落往后一躺,嘟囔着:“我管你。”

沈玉阔轻笑,也就这个小东西敢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

未了,双臂撑在床边俯身凑下去在原白额头落下一吻才离开。

管家拎着他的公文包和外套,站在玄关处等他,沈玉阔穿上外套,神色平淡地对管家道:“最近看着他点,要出门就派人跟着,我不在的时候苏家和原家的人,一概拦住别让他看见。”

管家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主人的事他向来不多问,只尽职尽责低声应下。

整个公司沉浸在一片涨薪的喜气洋洋氛围里,连向来沉稳一丝不苟的江子铭都难得一早就神色轻松,在沈玉阔办公室汇报今天行程安排的时候都是笑着。

江子铭快速过了一遍今天的安排,把重点紧急的几个会议以及和客户的见面行程拎出来排到前面,沈玉阔靠在椅子上闭眼假寐,没有什么意见。

但唯独到最后一条,江子铭倏尔停住。

沈玉阔缓缓抬眼,看他:“怎么了?”

江子铭犹豫一瞬,伸手放大日程表界面,把pad递到沈玉阔面前:“今天需要发放订婚请柬,您这边的宾客名单还没提交,公关部需要名单才能逐一发放。”

沈玉阔只淡淡看了一眼,神色冷漠:“不需要,苏家想发就让他们发,沈氏没人需要参加。”

“好的。”江子铭利落地把这项删除。

-

“恭喜啊苏老!”

“恭喜恭喜!”

“谢谢谢谢。”一上午,苏父春风满面,应付着前来道喜的亲朋好友。

昨晚苏家就把沈玉阔和苏小白的订婚请柬往圈内发了一份,这波联姻,给另外几大集团带来不小的震撼。

尤其是王家,王斯看到请柬的时候犹如做梦,他明明记得苏小白和顾准暧昧多年,眼看着就要修成正果,怎么突然间顾准刚出事,苏小白就和沈玉阔订婚了?

王斯惊恐的看着请柬上俩人的名字,大惊:沈玉阔不会威胁了苏家,对苏小白强取豪夺吧!

想到前段时间跑来找他卖游艇的原白,当着他的面还甜甜蜜蜜对沈玉阔一口一个老公,转眼间就被一脚踢开只能眼睁睁看沈玉阔和别人订婚。

王斯想到那张狡黠灵动的脸,有些同情,忍不住掏出手机关心:你还好吗?

“什么东西?”原白看着王斯突然发来的消息,摸不着头脑。

“发错了吧他?”

系统没有应声。

原白随手打了个“?”回过去,而后把手机随手丢到一边,继续打游戏。

“统儿?”原白专心致志盯着屏幕,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漫不经心地唤它一声。

999很想装死,但是完美的职业素养不允许。只能硬着头皮恹恹应声:“在的宿主。”

原白手柄按得啪啪响:“我发现你最近这么安静呢?有心事?”

999沉默了几秒,吞吞吐吐:“没有。”

“是吗?”

就冲它这个犹犹豫豫的态度,就足够原白警惕了:“你不会是对我失望了所以放弃了就等这个世界毁灭呢吧?”

999淡定:“你手机震得太烦了。”

原白:......

“你这话题转移的也太硬了。”原白被它气笑。

说着,还是伸手把丢在一旁的手机勾到手上,入眼满屏都是王斯像中了病毒一样的消息。

王斯:你就别嘴硬了

王斯:你要是想哭就哭,憋着也没意思,再说了就算你哭也没人能看见

王斯:不丢人

王斯:?人呢

王斯:不会真在哭吧?

王斯:我知道你伤心,但说真的,听哥一句劝,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

王斯:你别死心眼的非扒着他不放

王斯:再说了,苏苏他确实比你优秀点,你抢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原白皱着眉头把手机拿远了点,担心病毒会通过网络出现人传人现象,无比嫌弃地问999:“他在犯什么病?”

看到最后提到的苏小白,他想了想:“不会是顾准给苏小白求婚了吧?他觉得我会伤心?”

999直接屏息装死。

它既不会撒谎,也不确定现在能不能告诉原白真相。

原白撇撇嘴回他:嗯嗯,你说的对,我不伤心,为这种垃圾男人不值得,他俩天造地设天生一对,我祝福他们百年好合,锁死!

王斯的消息几乎是秒回:?

王斯:你不会是气傻了说疯话呢吧?

“啧”原白烦躁,“王斯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手中一震,一条消息又跳出来。

王斯:算了,我去找你吧,你在哪呢?可千万别想不开

原白面无表情回他两个字:有病

“嘿!”王斯看着屏幕被气笑了,自言自语:“怎么还不知好歹呢你?”

但眼前蓦地闪过那张漂亮得勾人的脸,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似的一痒,还有点酥酥麻麻。

——也对,漂亮娇气成这样,估计向来被哄惯了。他点点头喃喃道:“嗯,不知好歹也正常。”

王斯准备大人有大量,不跟这个被踢出门无家可归的漂亮玩物计较,好心地编辑一条信息发过去:

——原家你要是回不去的话,也可以来我家,我至少身体健康无不良社交,比沈玉阔专一长情,看在咱们有过一场愉快合作的份上,给你个无缝衔接开启新生活的机会

但消息发出去的瞬间,一个扎眼的红色感叹号同时在屏幕中跳出来:

[您还不是对方好友,需要他/她先通过好友验证]

王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