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觉得自已再想下去,会忍不住笑出声来。赶紧岔开话题,诉苦道: “我家昊儿我倒是不操心,这孩子皮实。就是这个小女儿瑶瑶,身子生的弱。不知是不是初到这个地方,又有些水土不服。这还不到盛夏,胃口就不好,一顿饭吃的跟一只小鸟一样少,这要是再过几天,天热了,万一害夏,还不得瘦的一阵风就给吹跑了。”

惠英忙附和,说小闺女家家的,就是生的娇弱,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好在饮食上给她多调理一下。只是大家都是穷家小户的孩子,也都粗糙,皮实。只有不够吃,没有吃不下的,所以一时之间也没有人能提出啥有用的建议。

只有林芳略一思忖,开口道:“萧家妹子,小姑娘家喜欢吃的清淡,这个天气渐热,你弄些新鲜的菜蔬给她用滚水焯了,晾凉,加些细盐,麻油。少许陈醋拌了,吃着爽口,兴许能多送点儿饭。”

芸娘听了眼睛一亮,说: “这个办法不错,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办法还简单不费事。回头我试试,估计瑶瑶爱吃。还是林姐姐你心细。”

林芳又笑着说: “我那里还有两罐自制的菌油,用来拌个面和饭也都不错,明日我让放儿来拜见景先生的时候捎来,看看小姑娘爱不爱吃。”

芸娘笑着谢了,说: “本来不应该收你这么些好东西,可是为了我家瑶瑶,我也就不推诿了。”

林芳笑着说: “都是自已家制的,算什么好东西。”

说着把自已带来的篮子拿过来。掀开上面盖着的手巾,说:“我今早摘了几样菜蔬,萧家妹子,你趁新鲜给孩子做了吧。”

又把自已绣的手帕和小荷包拿出来递给芸娘。“我自已绣的帕子和荷包,妹妹和孩子拿着玩儿吧。”

芸娘接过手帕和荷包,惊奇的发现这上面的绣工很是精湛。绣线和料子虽然一般,可是配色讲究,那帕子居然还是个双面绣。芸娘立刻啧啧称赞起来。

“姐姐你这一手绣工,可真是了得。别的不说,这帕子若是拿到”她想说京城又及时的住了口,改口道。“若是拿到省城,卖给那些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可就值钱了。”

惠英和桂花本不懂这绣品竟如此贵重,听芸娘这么一说,也拿过来仔细的看,翻来覆去的看了一番,确实是越看心里越爱,纷纷夸林芳长了一双巧手。

林芳此行目的达到,也不多言,谦虚了几句就告辞离去了。

第二日,云放如约而来,先将林芳让他带来的两小罐菌油交给景昊,托他交到芸娘手里。接着便去拜见景昭,景昭带云放入书房,二人在书房内交谈了将近两个时辰。云放才告辞而离去。

回到家中,见到了自已的娘亲,才终于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

他对林芳说: “没想到我们这穷乡僻壤的,能来景先生这样知识渊博的人物。先生家里藏书无数,先生本人更是读破万卷书,行过万里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而且为人开明豁达。不嫌弃我们家家贫,说要收我为弟子,知道我要养家。要我每日午后去他那里单独授课,还免了我的束脩。”

林芳听了万分欣喜。拍拍儿子的肩说: “这是你的福气,能遇上这样的贵人。好先生可遇不可求,如今我们能遇上这样有才有德的先生,是我们的运气,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先生对你的善意。”

云放听了,连连点头。

林芳沉吟片刻,又道: “先生既然收你为弟子,又肯破例单独授课,那与学堂里的那些学生就不同,算得上入室弟子了。咱们该有的礼数不能少,拜师之礼也不可缺。明日娘给你备上四样拜师礼,你抓上后院那只大公鸡。去了恭恭敬敬行拜师礼,才是为人弟子的礼数。”

云放郑重的答应了。

另一边的景家,景昭也分外高兴,晚饭时,破例让芸娘给他温了一壶酒。

芸娘笑他好为人师。前几日见了个田文杰,就说是块璞玉,今天见了云放又说是奇才。天下的人才也未免太容易得,而且恰巧也都这么容易都聚到了他景昭身边。

景昭听了哈哈大笑,说芸娘不怪你不相信,我也惊讶此地的风水是否太好。前几日那田文杰头脑清醒,思维敏捷,遇事沉稳且又勤奋。只是生在这小山村里,思想有些局限,若是生在京城,得遇良师,细心栽培,考个状元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难事。

景昭饮了一口酒,继续说: “可今日这云放与那田文杰是不一样的。虽然比那田文杰还要年少,但性情中的果敢刚毅,不是区区一个书生能同日而语的。虽未进过一天学堂,读书写字却毫无滞涩,即使从未走出过这小山村,眼界和见识却丝毫不弱于京城那些只知道读死书的书生。而且我看他眼神清澈,眉宇间一股正气。虽然父亲早亡,家境贫寒,但这孩子的面相既无困苦悲怆之意,亦无羞怯,唯唯诺诺之貌。进退有度,一问一答之间,见其风骨。我要免其束脩,他开始还不肯应承,只说每日允他半日假,让他去劳作即可。“

景昭说道这里,看看芸娘: “ 这等聪慧有志气的孩子,芸娘你不喜欢吗?”

见芸娘不回答,景昭又继续讲道: “ 最后我说我既收他为弟子,便看作是半子,对他有教导之责,他若同意入我门下。便须视我如父,守我门中规矩,宁做闲人,不为佞臣。否则必受惩罚,让他考虑清楚,再决定是否拜师。不料这孩子立刻跪下行礼,说大丈夫为人在世。即便没有读书明理,做一辈子田舍农夫。也不会做这些有违人伦底线之事。如此种种,这样的孩子,若是没有遇到倒,也罢了,既然遇到了,怎舍得让他埋没在山间地头?”

芸娘看着滔滔不绝,明显有些兴奋的景昭,忽然叹了口气。

“你自已都要隐居在这小山村,即使收他做了弟子又如何?纵然调教出来,难道还指望着他入阁拜相? 还是将来扬名立万呢?

景昭毫不在意的呵呵一笑,看着芸娘说: “芸娘啊,你还是着相了,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既然遇到如此良才,我只管教授我的心中所学。他将来的机遇是他自已的命数,与我无关。”

芸娘哼了一声,看着景昭说: “好吧,但愿如此。”

第二日,云放来到景家,郑重的行了拜师礼,正式成为景昭门下的大弟子。

多了这一个大弟子,景家顿时变的热闹了起来。云放是一个细心的人。他跟随景昭读书没有几天,便发现其实景家的生活多有不便。景家无田无地,日常的吃穿用度都要去镇上,甚至县里去买。空有一个大宅子,居然连家家户户都拥有的菜园也没有。吃菜不是靠惠英婶子送,就是在村里买,其实景家的后院就是一片空旷的荒地,估计景家劳力少,一直没有开出来。于是云放默不作声,每日在先生授课结束后,就一个人默默到屋后开荒。

景昭发现后也不阻拦,他是一个性格洒脱的人。生活小事上。既不上心也不计较。弟子只要心思纯,品行正,勤学善思就够了,其余的他任其自然,绝不多加干涉。

云放在这里,他只管授他的课。能够学到多少是学生自个儿的事儿,有疑问来问,他会解答,有疑问不问,那他也不管。如今云放愿意给家里干活,那是云放尊师重道,是云放的自由,他也由着他。

芸娘和景昭不一样,她对这个勤快的云放很是喜欢。毕竟嘛,景昭是一个只管吃粮,不管闲事的主。虽然整日笑眯眯的,看上去脾气极好。可基本上属于四体不勤,油瓶倒了都不扶。可一家子的吃穿用度不是不管就不存在的。虽然她们家不缺钱,但什么都出去买,在这小山村却是极为不方便,也极为另类的。

但是云放不一样。云放年纪虽小,却因为早早挑起了一家生活的重担,所以勤勉细致,有了他,这个家的生活都开始变得便利起来。

他很快在后院清出几分田地,从家里拿来种子种了下去,正逢万物生长的季节,种子种下,很快就发芽。没多久,景家后院的菜地就是绿油油的一片了。

这让芸娘高兴,也让景昊和水瑶非常开心,因为云放是和学堂里其他孩子分开授课的,其他的孩子都是上午到学堂。由景昭亲自授课,下午景昭是一概不管的。全都交给景昊去看管,主要就是督促学生们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现在有了云放,每日等景先生小憩起来,就开始给云放、景昊以及水瑶一起授课。

三人年纪不同,本来的基础也不一样,景昊读书最多,行过的路最多,见识最广。不过从小因为景昭放养式的教育,养成了自由随意的性格。他像景昭一样,兴趣广泛。注意力从来都不止集中在书本上,他对这天地人都充满了好奇与热情。

云放因为生长在这小山村,读书不如景昊多。见识不如景昊广。但令景昭和芸娘惊讶的是: 云放的基本功扎实,领悟力极强,因为过早的品尝了生活的不易,求知欲是三人中最强的。

水瑶年纪最小,却天资聪慧,她三岁启蒙,虽然在府中并没有刻意读书,但父母的潜移默化,无形之中的积累也能够显露出她以前生活的底蕴。这半年多来,遭逢大难。透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坚韧,所以现在每天随着爹爹读书,随着娘亲练功。整个人也是异常勤奋。

最后导致的结果是: 景昭和芸娘都觉得,云放和水瑶天赋异禀且又刻苦努力。只有自已家的儿子像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没心没肺,整日傻玩傻乐,不求上进。于是在景昭和芸娘的评价里,云放和水瑶就成了天上飘着的云,景昊就成了地上脚下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