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元旦之前,空降了一位亚太区大领导陆总,对家公司挖过来的,年纪不小,资历不浅,常驻新加坡,祖籍应该也是福建那边的,上任不到一周的时间就要来访上海,开员工大会,还会有提问互动的环节,对于林若若这样的底层打工仔来说,能打个招呼混个脸熟已经很好了,若是再活络一些,在提问环节当着所有员工的面儿问个问题,肯定能让大领导陆总记得自已,若若也纠结了好久到时候要不要提问,她既担心自已人微言轻用力过猛到时候被人指指点点又担心被同事们之后给自已穿小鞋,毕竟像谭总那一类人还是不少的,总之纠结了挺久也一直下不了决心。

后来,亚太区大领导陆总是和全球总裁一起来的,员工大会是在下午三点,领导们下了飞机直奔上海的办公室,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随行的还有战略规划部的外国同事,齐刷刷坐在第一排等待开场,清一色的西装笔挺。第一位做汇报的是中国区的总裁,还算年轻,在他上位的三年来,营收连年下跌,甚至相比于高峰时期接近腰斩的程度,虽说市场的因素影响较大,他是在行业蓬勃发展的高峰入场的,自此以后,行业就是在持续萎缩走下坡路了,铆足了劲儿也难以力挽狂澜,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在历史的进程中不足一提。

这位亚太区陆总是最后被请上台的,先是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明确说明自已来自友商,也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爱好,同时也兼顾了线上会议的同事,总之游刃有余。没一会儿就是提问的环节了。

主持人抛砖引玉先问了一个问题,然后鼓励大家都踊跃发言,现场的同事几乎都秉持着中国人保守内敛的作风,能不出风头就尽量不出风头,自古有言枪打出头鸟,人怕出名猪怕壮。林若若环顾四周,大家面面相觑,鸦雀无声,好像大家都在等待第一位打破沉默的人。林若若早在陆总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就想好了问题,犹豫着要不要举手提问,甚至拿着话筒的主持人就站在她的右前方,一伸手就能拿到话筒。

越是犹豫越是紧张,甚至脸也开始发烫,林若若觉得自已看起来应该是底气不足的样子,抬头往台上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看到坐在第二排的谭总,似乎也环顾四周了一圈,瞥到了林若若眼神里尽是不屑,自从林若若得罪了他就是这样了,谭总和她们在同一楼层,座位相连的位置,却刻意避开他们没有同行,似乎还记恨着呢,林若若看了看周围,心里愈发没底。

很多时候,当自已准备要做一件事的时候,想得愈多,犹豫愈多,可能就愈做不成,想太多的时候会自已吓自已,越想越有压力,犹豫太多的时候也会越来越有压力,直到自已说服自已还是不要做好了。

林若若最终还是错过了那个话筒,也没有站起来提问,她就像一个缩头乌龟缩在角落里,满脑子都是负面的想法,谭总记恨她,李总也不带她参加重要的培训,她就是可有可无的,不配站起来提问,直到有人终于站起来,磕磕绊绊地问了一个问题,陆总感谢他勇敢踏出第一步,当先行者,打破僵局,后来又陆续有人提问,意图非常明显了,不遗余力地介绍自已,就是为了在大领导面前留下好的印象,大家其实都有一样的想法和目的,就看谁能实施地好。

线上的同事也不断在屏幕上打出问题,踊跃提问,陆总挑了几个和业务相关的都作了回答,后来因为时间有限没来得及一一作答就结束了,林若若捏着自已的工牌,有点后悔自已的胆怯和犹豫,她为什么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为什么考虑那么多负面的东西,她到最后大合影的时候直接走开了,她觉得自已失败极了。

合完影之后也陆陆续续都回到工位,各自搬砖,陆总后续又和中国区的管理层一一开会,也和大部分人就没什么关系了,毕竟林若若也不直接参与业务,她只觉得痛恨自已的软弱,犹豫,错失机会。

焦虑一直伴随着若若,人在忙的时候可能会来不及胡思乱想,但偏偏若若一点也不忙,手头上旧的项目也都已经运行地很好了, 需要她做的基本也是优化升级和解决故障问题,而她的顶头上司李总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基本放手不管了,李总自从被降级之后就是怎么摆烂怎么来,小事不过问,大事问了也等于白问,因为李总也就是了解一个概况,并不会做出任何的建议或者改进需求,白瞎了若若这么一个拼搏上进的好下手。

后来若若也终于体会到,人还是不能太死板,一定要自已为自已筹谋,因为只有自已才知道自已真正想要什么,也只有自已才能为自已争取想要的,当没有人领路的时候,自已就要勇敢站出来,成为自已的领路人,当没有人为自已争取时,自已就要站出来为自已争取。

早在李总回德国前,他和若若的每两周一次的例会就都取消了,最后一次例会也是通知若若关于汇报线的变动,由于另外一个事业部有同样的职能,还是一个小团队,体量更大,而若若这儿只有她一个人,所以理所当然地被合并过去,若若表示可以接受,完全理解。

那位新领导姓唐,加入的时候也正值业务发展的高峰,后来就快速萎缩了,几个新项目全被叫停,小唐还是上一任中国区总裁招进来的,刚上任一周就经历的中国区总裁换届,可能那位老总裁已经看出了苗头,业务快速膨胀后市场根本消化不了,所以趁着最高点全身而退,小唐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来还挺积极的,张罗着招募小弟,物色新项目,后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渐渐躺平了,积极主动性全没了,只任劳任怨地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其他的都不主动张罗了,再后来,基本都居家办公,人都见不着几次了。

若若也很明白,加入小唐的团队之后可能还会经历裁员,而小唐虽说躺平到了不作为,但来事了肯定还是会先保自已的团队的人,不看功劳也看苦劳,若若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若若是在元旦的前几天主动联系小唐的,本来等着小唐来联系自已,也做好了被小唐一脚踹走的准备,但是等了好几周都没有任何的消息,有小道消息称最新的一批名单已经出来了,被HR直接拉到了一个群里,若若每天打开电脑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有没有来自HR的邮件或者群组,然后才放下心来看其他邮件,小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好几个月都看不到人了,只能自已主动联系他。

\"唐XX,您好,我之后是要汇报给您么?\"若若小心翼翼地打听,也希望自已的位置能尽快尘埃落定,找到一些事情做,不求做多大贡献,但求有事做。

\"我不知道。\"小唐如实回答。

若若像是被一盆冷水直接淋了下来,俩人又详细聊了一会儿,若若发现原本李总说得跟板上钉钉似的汇报线变化在小唐这儿就跟不存在一样,当事人居然从来不知道,也没人告诉他,若若感觉自已已经在危险的边缘徘徊,好像别人一脚下去就把她直接踹走了。

若若真的又想哭又想笑,个人努力在历史进程中根本不值一提,小到一个公司,大到一个社会,若若算是领悟到了,她一连发了好长的语音给纪寒,说来说去都是一个主题。

\"怎么办,纪寒,你说我该怎么办?\"若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纪寒,她又陷入了焦虑,她从来没有这么没有安全感过,一切都由不得她做主。

\"还是那句话,赶紧找下家,现在的情况真的只有找下家了。\"纪寒耐心地听了大半个小时,若若说着说着就大笑不止,但其实他知道那只是在掩盖难过,欲盖弥彰,他甚至想提议让若若到她的公司上班,但考虑到若若自尊心太强还是作罢,一码归一码,毕竟现在还在职,先不给她制造压力了,到时候再说,到时候会怎样还不一定呢。